阿爸微怔,“你知道?”
“她前年也向我提过。”
阿爸又怔了怔,尔后说:“她打什么主意?”
阿妈讥笑:“你女儿叫你去体检,会打什么主意?又不是叫你作奸犯科。”
阿爸道:“我是觉得奇怪。体检不是七老八十的人才做的吗?我们才三十来岁就去……感觉就像离棺材近了。”他想了想,“你猜我们女儿是不是有超能力,知道我们快不行了?”
“神经病!”阿妈拿手肘用力顶了顶他胸膛,“大叔,你快四张了。而且之前考摩托车牌,你不也体检了。那时候有没有离棺材近的感觉?怕且当时你当自己识飞了吧!”
阿爸:“……原来我这么老了。”
“你以为,你大女儿快16岁了。我16岁的时候已经去恩城打工,知道要赚钱养家,要靠自己一双手,知道人情冷暖和社会险恶了。”
“还知道我。”
“手拿开!无来正经。”
阿爸平了平躺,望着天花顶感慨:“都怪你,你当年若早点嫁我,早点生她们,那就算女儿再大,我也能依然后生。”
阿妈转身瞪他,声线高了些:“什么意思?后生就怎么了?去结交年轻的小女生吗?”
阿爸低头看她:“你这是什么想法?莫名其妙。”
阿妈回过身,用背怼他,自嘲:“是不是莫名其妙,天知道。”
阿爸当她耍脾气,收了收臂弯将她搂得紧一些。阿妈扭了扭拧,他就边施力边恶道:“够了!有个度。我现在是病人。”
阿妈不扭了,一动不动生闷气。
阿爸饭气上来,有点困,不说话了。
良久,阿妈说:“去体检吧。”
阿爸闭着眼,喃喃:“唔,等我脚好了先。”
之后无话。
同房的两位病人住院住久了,来探望的家属特别少,出入走动的人不多。晚上外面的走廊也不如白天热闹,四周安静,阿爸老婆在怀,沉沉地想睡。
快睡着时,他听见怀里人轻声道:“程心对程愿程意比以前好很多,对我们,也总算上点心了。”
困意极浓的阿爸挣扎着睁了睁眼皮,又闻老婆说:“你入院,她连盆桶都带了过来,算周到了。”
阿爸随着意识想起数年前程心离家出走,回来不久就向他报信那个廖医生对阿妈如何如何,姑姐又将蓝蓝单独放家云云……
声音又说:“我临走前给你买些面包,半夜饿了就起来吃吧。”
阿爸微弱地“嗯”了声,睡了。
如此过了两天,程心有留意阿爸阿妈的一举一动,发现他们只字不提健康啊体检啊之类的话题后,说不失望是假的。
早在前年她就提醒过阿妈,虽然最后以阿妈发火收场,但令她沮丧的是阿妈到底没有将她说的话放在心,还走错方向地与阿爸闹了几天。
现在到阿爸,她长篇大论说一通,又成了耳边风。
她忿忿不平,屈屈不甘,一气之下有想过甩手不理了,任他们自生自灭,各安天命吧!她又不是造神者!
可气过后,又忍不住纠结自己哪里说不好了,条理不够清晰还是比喻不够恰当?要不重新打稿再来一次,加一点肉麻,添几滴眼泪?
程心有想过开口问,问他们一句:嘿,你们认为我的提议正确不正确,可行不可行?哈哈。
可话到嘴边问不出来。
情况就好比,她难得向一个人表白了心迹,盼着等着对方的回应。热烈好平静好,总归有个动静。
对方却无动于衷,石沉大海不起波澜。
她若上前追问,好的,人家也许会一脸懵逼地“咩”。坏的,人家会嘲笑她,有无搞错,不哼声代表拒绝了,你还厚着脸皮来问?带点自知之明吧。
至于阿爸阿妈,她的追问多数会惹来一场冷言冷语的责骂,仿佛她多么不怀好意。
活过两辈子的程心真实年龄比现在的阿爸阿妈都要大,可是,不管她活到多少岁,父母始终是父母,辈分地位摆在这,是她探索世界的第一关,是她单薄的记忆里最初始的风景。
哪怕父母年迈衰弱,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奄奄一息,他们的一言一语依然有着难以抗衡的力量,对她这个女儿时而鞭策,时而打击。
纠结到30号,程心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去锦中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