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留长头发,微微颔首,散落的发丝堪堪挡住疤痕的地方。然而相识十数载,她再怎么挡,他仍然能清楚地在脑里勾勒出疤痕的位置。
小孖又唤了她一声,“大番薯。”
语气比先前的温和,似有求和之意。
这招灵,大妹终于抬头看他,略带不满道:“不要叫我番薯。”
一时小番薯,一时大番薯,左右离不开番薯。
小孖嘻笑,走到她左边,拉开一张椅子,不客气地坐下,嬉皮笑脸说:“觉得丑啊?怕什么,反正我们讲白话,他听不懂的。”
大妹尴尬地看看欧阳,欧阳笑着耸耸肩。
她正要介绍俩人,小孖又抢先对欧阳说:“他们听不懂白话的,就算我叫他傻仔,他都不知道我在讲什么。傻仔傻仔傻仔,看什么看,我在讲你啊傻仔。”
大妹:“…………”
巨汗。
欧阳笑了出声,特别开心那种,对小孖说:“我不是傻仔。我听得懂白话。”
轮到小孖:“………………”
脸色登时又红又白,难堪无比。
他恼羞成怒,怪责大妹:“你怎么不早讲!”
大妹挺挺腰就想辩驳,可一想到他刚才犯蠢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捂着嘴发笑。
小孖:“……”
眼睁睁看着他出丑,她还好意思笑?
不过见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出眼泪,还幸灾乐祸地怼他:“你才是傻仔。”小孖霎时心胸广阔了不少。
他转头看欧阳,说:“一场校友,别计较了?”
“不计较。”欧阳大气地说,脸上的笑不曾褪过。
小孖问:“你跟我们是老乡,怎么之前学校的老乡会不见你参加?”
欧阳说:“我妈妈是你们老乡,而我在我爸那边出生的。”
话间,他抽了块纸巾,递给大妹,动作流畅自然。
“多谢。”大妹接过,轻轻擦拭笑出来的眼泪。
小孖看着这俩人之间突然崩出来的互动,“他们是情侣”的认知汹汹地涌出来扰乱。
他瞥了眼大妹前面的食盒,是一份蔬菜水果沙律,几颗完好的草莓整齐地放着,卖相一流。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他蓦然伸出手,往大妹食盒里拿走一颗草莓,塞嘴里,有滋有味地尝,还点评:“唔,味道不错。”
大妹目瞪口呆。
欧阳也挑了挑眉。
小孖有股得逞的胜利感,继而又出手,拿走一颗草莓吃掉,再出手,又吃掉一颗。前前后后,他将大妹食盒里的草莓吃干扒净。
大妹:“……你无吃饭?”
听口吻她并不为此生气。事实上小孖这举动,反而帮她消除了烦恼。她不用纠结怎样处理欧阳给的草莓了。
小孖没理她,主动向欧阳解释:“我们自小就这样,很随意的。”
“哦,”欧阳笑问:“你们自小就认识?”
“是啊,老街坊,老同学,十几年了。她所有事我都知道。”小孖话里有一种沾沾自喜的自豪感。
欧阳:“怪不得,青梅竹马,听起来就很珍贵。”
一句客观的评价,听得大妹与小孖恍然地对视了一眼。
是很珍贵,时光不会倒回去,哪怕未来有一百岁的生命,他们也再没机会创造出另一个青梅竹马。
往后认识的人,即使感情再好,也未必及得上这一份情谊。这一份情谊,开始得纯粹天真,过程中没有任何利益纠葛,干净通透,熟悉得好比空气,不一定看得见,却常常在身边绕扬,不曾消失。
大妹又看了眼小孖。
这个青梅竹马除了去年平安夜放了她一次鸽子,并没有其它地方得罪过她,但她竟然因为害怕自己的小心思不能得逞,而刻意冷落他疏远他。
是她先动手放弃这份情谊的。
她差点弄丢了一个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大妹的心底起了愧疚的波澜,她自嘲自责,眼眶发热,立即拿纸巾捂了捂。
小孖讷讷问欧阳:“你无青梅竹马吗?”
欧阳摇摇头,“无。这种情谊可遇不可求吧。”
小孖:“哦。”
想想也是,以前在康顺里,经常一起玩的孩子有一大帮,可真正能抱团的,他和大哥只有程家三姐妹和郭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