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伸手推她肩头,赶她走。站着不动堵谁的路呢?后面大把人涌出来,要玩人踩人?
小妹又问了一遍,程心继续冷漠脸:“鬼知道。”
“二姐,你知道吗?”
隔着大姐,小妹探头问程心身后的二姐。
程心回头看,见大妹手上的苹果已经吃完。啧,放映时戏院一片安静,程心听见窸窸窣窣的咀嚼声,以为哪家老鼠自带瓜子来看戏了,原来是自家大妹在啃苹果。
果核瘦瘦的,啃得够干净。
大妹不是鬼,她不知道,老实地摇摇头。程心又推了推小妹,小妹才一脸沮丧往前走。
出了戏院门口,空气一扫室内的湿闷,整个环境清爽许多。观众四散时,偶有碰撞。有人撞了撞程心的肩膀,她转头瞪两眼,再回头时,一团白色东西冷不防冒到鼻尖前,她往后仰仰脸,才看清是一支棉花糖。
“老婆仔,拿着。”
是先前那个豆丁仔,举着棉花糖要请她吃。
程心不领情,话都没回,板着脸就走。
“不喜欢?”豆丁仔跟上去,从西裤兜掏出一堆橙色黄色纸包装的小扁块,“那吃瑞士糖?”
程心边走边瞥他一眼,面无表情,问:“你的单车呢?”
豆丁仔愣住脚步,恍惚中“啊”了声,举着棉花糖跑了。
呵,没被偷就好。
一行人继续往家移动,明明在前面走直线的阿嫲,转了个90度角,跟身后的孙女交代要去看人家打麻将,让她们先回家,说完就往一户贴着哑粉色瓷片的四层楼屋走去。
程心问她:“阿妈煮饭了,你回家吃吗?”
阿嫲没回头:“回。”
老人家背影稳健,双手总是交握于身后,行路向来不紧不慢。程心挺佩服阿嫲,他们居住的康顺里大大小小五六条街道,约摸也有百来户人,阿嫲能够这认识一户,那认识一户,逢人就被称一声“好姐”,不当街坊主任简直埋没人才。
程心跟在两个妹妹身后,见有背书包的人经过,想起个事,扬声问妹妹:“明天上学了是不是?”
大妹回头点了点脑袋,小妹拉长音应了声“是”。
“明天闹钟一响,你们好给我马上起床!”程心紧着嗓门警告:“听见没!”
放了个假,她俩赖床的毛病肯定又要犯,愁死。
到了石板道,有个男孩从哪窜了出来,蹦到小妹前笑嘻嘻说了些什么。小妹两眼放光,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跟大妹说:“二姐,小孖说那边有条小巷,比走这条路要近,我们试试?”
大妹摇头:“会不会很黑?”
“日光日白,哪会黑,走!”小妹拉着大妹就跑,还冲程心比比拇指:“大姐,我们看谁快!”
程心:“……”
无聊。
大妹小妹随着那个男孩钻进前面两户屋之间的小窄巷,消失了。
剩下程心一个人,她踢着拖鞋走路,歪歪斜斜,见有石头就踢两下,趁没人时还挖了挖鼻孔。
过了会,先前那个男孩急吼吼地从前面朝她奔来,大喊:“大姐!”
男孩脸露恐慌,跑得飞快,说话不怎么喘:“大姐,大番薯跟牛肉干被野狗追!”
当年阿妈怀上大妹,各种感觉跟怀程心时完全不一样。比如孕吐,怀程心时几乎不吐,怀大妹时则吐得天昏地暗。阿爸阿妈心想,这多半是个儿子。阿妈松了口气,天天吃好睡好,吐也吐得心花怒放,跑路跑得心甘命抵。那生出来的胎儿肥肥白白圆碌碌,皮肤白里透红。大妹底子好,一直胖墩墩的,虎头虎脑,跟《老夫子》里的大番薯有几分形似,街坊邻里便给她起了个绰号——大番薯。
到怀小妹时,原本躲藏的地方不安全了,阿爸阿妈不得不转移阵地,加上要照顾新出生的大妹,心力交瘁。这回怀孕的反应又跟前两次不同,阿妈没谱了,终日疑神疑鬼。照完黑超后,一切尘埃落定,阿妈连白粥都能吃出苦涩味。结果小妹出生时皱巴巴,黑小黑小的,十足一只瘦猴子,后来养了好几年,身体才鼓胀了些,但跟大妹一比,瞬间变成“牛肉干”。
程心恍了恍神,慌问:“在哪!”
“巷里!”
男孩转身带路,程心跟着跑过去。
那巷子两个出入口,一个是大妹小妹钻进去的那个,在程心身后,另一个在前面。巷子很窄,最多够两个大人并排走,又短,进去才走几步,人就只能右拐,拐弯后所见的巷子长度跟外面的石板道不相上下,两边夹着高墙,都是屋的背面,长满青苔阴阴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