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宸."慕容隽轻声,语气冷酷而空洞,"他居然没有死.天意?""白墨宸……"琉璃缓缓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曾经在殷夜来嘴里吐出——那是殷仙子的男人,空桑的主帅,在世人口中是一个强大、自制、重情重义、言出必行的军人.然而此刻,这个满身是血驰骋在尸骸里的人,却疯狂得宛如一个恶魔.
"这个人……"琉璃喃喃,"不大对劲."
地下的那一场屠杀转眼结束,在东方清倒下的那一瞬,琉璃感觉到身边的慕容隽剧烈地震了一下.她以为他会忍不住冲动地做什么傻事,连忙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然而,慕容隽毕竟还是没有动,只是在高空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下属被屠戮殆尽,没有说一句话.
"血的代价……"慕容隽望着脚上的大地,喃喃,"成王败寇.既然白墨宸还活着,那么,就要轮到我们付出代价了."
"代价?"琉璃讷讷,顿了一下,似乎陡然明白过来了,失声,"你要杀白帅?为了抢女人?——天啊!你就算为了救出殷仙子,也不能放火烧了皇宫呀!"慕容隽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这个九公主的心思简单纯净,哪里能明白这么复杂的权谋争斗.此刻,他甚至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
"殷仙子呢?"琉璃追问,"你找到她了么?"
"……"慕容隽没有回答,辰角缓缓露出一种让琉璃冷彻心肺的笑容来.他仰起头.漠然地看着乌云上刺眼的阳光,瞳孔居然没有任何变化.
"你笑什么?"琉璃失声,有些不详的预感,"她在哪里?""在火里."他木然地回答,"在我眼前,被活活烧死了.""什么!"琉璃失声惊呼起来.
"她死了!"那一瞬间,她听到慕容隽一直克制着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那是一种仿佛爆发似的愤怒和绝望,在云上失声狂笑起来:"她……她为了那个男人,居然可以赴汤蹈火!她宁可与他共死,也不愿和我同生……哈,哈哈哈!"
他笑得如此疯狂,手舞足蹈,几乎要一头从比翼鸟上栽落云霄.
"喂,小心啊!"琉璃连忙一把抱住了他.
"哈,哈哈哈……我拼了命的想去救她回来……她却宁死也不跟我回来!"怀里的人在大笑,胸臆不停地起伏,几乎是恶狠狠地道,"她宁可与他共死,也不愿和我同生!"他哽咽着,忽然间又出了一声大笑:"而且,那火是我放的!是我……是我!"琉璃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她感觉到有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溅落在手上.这个向自己求了几次婚的贵族青年,一贯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冷静优雅,长袖善舞,似乎生下来脸上带着面具.然而这一刻,他却哭得像个孩子和疯子.
——这就是人类么?是那种最脆弱也最坚强、最卑微也最强悍的生灵么?他们小小的心脏里,蕴藏着多少的力量啊!
琉璃怔住,迟疑了半晌,才绞尽脑汁想出来几句安慰的话:"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伤心……不过,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尽力了……你尽力了呀!"她也知道自己说辞的苍白,慕容隽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那么,不如我们先回家去吧?"琉璃等了片刻,还是不见他有反应,有些无奈地开口,"一夜没回去,我爹一定急死了."
"家?"一直木然的慕容隽听到这句话却震了一下,不知道想着什么,脸色缓缓变化.他终于叹了口气:"你说的对.现在我还不能死——慕容家已经到了存亡关头,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坐以待毙?"
"啊?"琉璃张大了嘴巴,"存亡关头?"
"是."他微微苦笑了一下,"白墨宸命大,居然在那场大火里活下来了!你以为他会放过我?还有那些给了两百石黄金的那些人,他们……"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左手的无名指.
从刺破那一天开始,那个小小的伤口一直没有痊愈,不停渗出血迹来,似乎除非他体内血全部流干才会停止——那些冰夷,在抽取了那滴血之后,也已经把他的灵魂束缚在那个水晶球里了吧?如果知道了自己没有完成约定,那么,随之而来的报复定然残酷万分.
可是……这又有什么呢?
在眼睁睁地看着堇然葬身火海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也已经死去了.接下来肉体的死亡或者灵魂的禁锢,都已经无足轻重——到了此刻,唯一令他还觉得牵挂的,是他的家人和中州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