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莺!"望舒回过神来,一瘸一拐地追在她后面.然而刚到了门口,却有两位战士恭谦地拦住了他:"巫即大人,请留步."
"别拦着我!"望舒奋力推开两人,然而他体格本弱,哪里能推得动这两个骠悍的战士?就在拉扯之间,更多的战士围了上来,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其中一个带头的裨将上前一步,躬身道:"巫即大人请回.在下接到元老院严命,大人绝不可擅自离开.""干什么?"望舒看着织莺越走越远,心急如焚,"你们想软禁我么?""在下不敢."裨将躬身,语气恭敬却不容反驳,"元老院有令:如今外面尚有空桑派来的刺客残党,巫即大人乃国之重宝,万一有什么闪失,这里所有人都要人头落地.""……"望舒知道自己无法冲开这道从墙,只能愤然而退.
他回过身,一瘸一拐地攀上了冰锥,从怀里重新拿出了那个圆球,准备开始继续做自己私人的小玩意儿.然而,他无意抬起头向周围看了一眼,忽然间心里升起了森森冷意:船坞里空空荡荡,冰锥一完工,所有工匠都已经出去庆祝喝酒了,只有数百全副武装的战士还驻守在船坞的各处,严密地监视着这里的一切,飞鸟不出.他发现自己居然是活在一个囚笼之中!
冰锥的船舷高达二十丈,视野极好,每次他工作累了便会靠在这上面看看外面.船坞的外面便是凯旋大道,通往破军广场.那是空明岛最热闹的地方,诸多军士和民众来来去去,集市人山人海,港口军需运送忙碌,一片热闹气息.
他看看外面,目光闪烁,内心起伏不定.已经是下午了,虽然是十月初冬,然而斜阳从西方海面上漫射过来,映照得外面一片暖意.在这样的光影中,他在广场上的千百人里还是一眼认出那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是织莺.
她远离了船坞,匆匆走在人群里,一袭素白的长袍在海风里轻轻飘扬,转入了广场下一个深深的拱门内.那里有一队侍女出来迎接了她,深深弯腰行礼,个个手里都捧着什么东西.在夕阳里,织莺一边走一边将手抬起,从袖子里面抽出了什么,将满头的秀发重新挽起——在她抬手之间,有珠光从指缝间折射而出,令高处看到的他猛然一惊.
——没错!那,正是上一次一瞥即逝看到的簪子!
她说谎了……她说谎了!织莺,竟然亲口对他说出了谎言!那一瞬,巨大的惊骇和苦痛令他猛然一个踉跄,几乎无法站稳.无数的疑问如同开闸的洪水一样涌上心头——她为什么会带着一支结发簪?是谁送给她的?
她今天为什么哭?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是心里藏着什么事么?
少年坐在冰锥上,捏着手里精妙绝伦的东西,十指却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是的,织莺一定在瞒着他什么事情——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溜出这个军工坊去看看!
他悄无声息地走入了冰锥舱室,关上了门.
冰锥还是停在船坞里纹丝不动,然而最底部的一个暗门却悄然打开,一艘只有一丈直径的小小螺舟滑行而出,在离开水面一丈处的地方潜行.螺舟在水下行驶得如此平稳寂静,连那些密布军工坊各处的守卫战士都无法觉察.
螺舟穿过了冰锥射击而出的那个大洞,无声无息地离开.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的离开,唯有两个低等的工匠坐在休息台上,偷偷地看着这一切,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双双起身.
元老院的议事厅位于空明岛东部,每天第一缕太阳照射到的最高处.然而,在入暮时分这里却比别的地方更黑一些,空寂无人,只有最深处飘摇着一盏孤灯.
织莺在空旷的走廊上走着,心事重重.
此刻,她全身上下都已经换好了衣服,华服美饰,十二支结发簪如同展开的孔雀尾翎一样插在她发间.十几位侍女引导着她,一步步走在地毯上,脚步落处悄无声息.
她终于走到了那一点孤独的灯火前面.抬头看去,在高大的石制建筑里,一排排椅子居然都坐满了人,那些人都是元老院的重臣,除了还在从云荒赶回来路上的巫朗,十巫居然都到齐了!
那些重要的人物济济一堂,每一个都穿着隆重的礼服,手里握着蓍草和串珠.在看到她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站起了身,深深一礼.
"巫真到了,婚礼仪式准备开始!"十巫里的巫礼步出人群,低声宣布.
声音方落,轰然一声,四壁的灯火忽然点燃.
灯火照耀着这个小型的秘密婚礼现场,一切都已经被安排好了,简洁而精致,花束,酒宴,宾客,长辈无不到齐,只等新人入场便能完成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