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铎满身冷汗地站起,退下不提——白帝最近脾气是越来越阴沉反复了,这次幸亏只是罚了半年傣禄而已,这点钱对他而言是九牛一毛,从外快里捞回来易如反掌.都怪清欢那个死胖子,居然在这个当儿上不讲义气、不肯帮忙护驾,撇下了自己一个人苦撑局面.看下次有生意做的时候,自己还给不给他放内幕消息!
都铎一边心里恨恨骂着,一边走下楼去.
白帝哼了一声,将金杯放在案上,望向了海天的边际,"大潮将至,等一会儿,就能看到殷仙子的歌舞了吧?"
他举起金杯喝了一口酒,忽地皱眉:
"对了,怎么不见镇国公?"
举座一时哑然,沉默片刻,广漠王的家臣上前回道:"片刻前奴婢去寻九公主时,曾看到镇国公位于街市道旁,驻足观看殷仙子花车,意似颇神往.""哦?"白帝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大笑,"原来自视甚高的镇国公,亦是殷仙子的裙下之臣?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啊!哈哈!"
藩王无不迎合着大笑,一时间座中气氛又热闹起来.
当帝君漫不经心地发问时,慕容隽却已经在百尺的深海之下.
头顶是波涛荡漾的蓝色水面,耳边听到的却是机械咔嚓运转的声音,规律而有节奏——没有人想得到,就在空桑人云集在叶城观潮的同一时间里,他们在天地间的最大死敌——远在西海上的沧流冰族人,此刻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海湾里!
那是五艘银白色的船,形状如螺,静静地悬浮在大海里.
传说中,螺舟是《营造法式.靖海卷》里记载的武器之一,它不同于普通的木构船只,整体由薄薄的金属铸造而成,通体银白,靠银砂来照明、脂水来燃料,可以在深达一百丈的海里潜行,三日三夜才需要浮出水面换一次气.
"冰族人的奇技淫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慕容隽叹息,摸着金属的舱壁,"我曾经以为《营造法式》的种种传闻不过是附会,谁能想到一切都是真的……不可思议,一块铁,居然也能在水下行驶?"
"城主过奖了."坐在舱室对面的是一个长袍人,面目衰老,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这架螺舟是望舒三年前的杰作.他仅凭着残卷,居然复原了螺舟的全套图纸,重新造出了这种机械——当时连巫咸大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是么?"慕容隽微笑,"有如此天才的机械师,实乃冰族之幸,空桑之不幸."巫朗摇了摇头,叹息:"冰族的机械力虽然领先于空桑人,但国力尚微,战力不足.若正面交战,却还不是白墨宸的对手——否则,我们也不会坐在这个地方交谈了."慕容隽笑了一笑:"能令巫朗大人亲自前来,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巫朗面沉如水,道:"客套的话就不说了,这一次元老院令在下前来云荒和城主会晤,是有重要使命需要完成的.城主先请看这些——"
他转过身,拍了拍手,身后两名冰族战士立刻上前,合力打开了背后的一扇门——那扇门是一道活动的移门,事实上整整有半面墙壁那么宽,厚度达一尺.当那扇沉重的门打开后,慕容隽脸上的笑容凝滞了,瞳孔陡然收缩.
映照在他眼睛里的,是金色的光和赤色的火.
——门背后,整个螺舟的另一半空间里,居然存满了一根根的金条!
"这五艘螺舟,共计储有二百石黄金."巫朗凝望着慕容隽,低声,"元老院派我携带重金前来,希望能和城主达成最后一个盟约."
"最后的盟约?"慕容隽低声.
"是的,"巫朗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他的语速开始变得非常缓慢,一个字一个字母吐出,"算起来也有五六年了吧?这些年来我们和城主合作得很愉快,先后付出了三百多石黄金给阁下,而城主敢覆行了诺言,几次三番让白墨宸的大军功亏一篑——若不是城主幕后的斡旋,西海上的战局又怎能拖延至今."
说到这里,巫朗笑了一笑:"当然,城主要价也是在年年攀升——记得第一次我们的线人找到城主时,阁下只收了区区十石黄金,便替我们沧流撑过了一次危机.可是到了今年,城主开出的价码居然加到了两百石,真不愧是商人世家出身."慕容隽也笑了一笑,神色不动:"在商言商.如今白帅地位稳固,要对付他不仅风险大,需要打点的人也越来越高层——没那么些黄金,的确办下不这事."巫朗默然:"两百石黄金,相当于两千万金铢,几乎是国库之一半.""我知道那不是一笔小钱,"温文尔雅的年轻城主眼里忽地露出一丝冷笑:"听说如今初阳岛已失,白墨宸的大军已经进逼到津渡海峡不足两百里之处,夺下棋盘洲本岛指日可待.在这种情况下,贵国怎么还会吝惜区区几百石黄金呢?"对方说得露骨,巫朗脸色也不禁变了一变,语气还是低沉,朝暗藏锋芒:"城主好大口气——今日海皇祭虽办得如此热闹,试问镇国公府里,光靠税赋收入也未必能撑下来吧?"慕容隽一震,默默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