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囚牢不大,一眼可以看清,明明白白只关着一个人。
“春、春老板只是从犯,在另一间牢舍……”
这伤到无法起身的人,是谢妙音。
刘拂狠狠闭了闭眼,冷声道:“春老板身上可有伤?”
“这小皮……谢、谢姑娘将一应罪责都扛了下来,是以春老板她……”
“帮我将春老板好好请来,记得说是刘姓故人来访。”
不然只怕会吓到她的海棠姐姐。刘拂一把将狱卒挥开,狠狠闭了闭眼,才举步跨入其中。
身后响起的,是狱卒挣扎着起身连滚带爬跑远的声音。
而身前,则是从一开始听到来人,便瑟瑟发抖,后来听到刘拂声音后,一直挣扎着起身却无能为力的谢妙音。
见好不容易撑起自己的谢妙音险要摔倒,刘拂箭步上前,将人稳稳扶住。
她拂开少女散乱披拂的发丝,露出苍白至毫无血色的脸。脸颊凹陷,目光呆滞,单薄到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揽抱起来。
再无一丝当年元宵节上衣带当风如观音现世的纯澈可爱。
这还是……还是打点安排之后的景象。
刘拂鼻尖发酸,眼眶也不觉红了起来:“妙音,是我。”
谢妙音终于有了反应。她吃力地抬起手来,用冰凉彻骨的指尖碰了碰刘拂的下巴,小心翼翼地模样,像极了在碰触一个易碎的梦境。
“云浮……”谢妙音的嗓音沙哑干涩,哽咽得几难成声,“公子,真的是你……”
到了此时,刘拂才晓得于维山铺垫半天的话中深意。
原是自己将她害成了这幅模样。春海棠毫发无伤,谢妙音伤重至此,其中定有于维山的手笔在。他自以为的为她打算,却是害了个真心待她好姑娘。
若当年强势阻了谢妙音入饶翠楼的意,怀中的少女怕是能早日断了那一缕难以着落的情思,拿着安家的银子寻个平常汉子,过上安稳的生活。
绝非如此时这般,成为反王一系用来撼动重臣的最底层一环。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又有哪个在乎过升斗小民的性命。
曾经的刘云浮,亦是如此。
“妙音,你且等着,我会救你出去的。”刘拂慢慢盘膝坐好,调整了一下谢妙音的姿势,避开伤处,“晚些待我走后,会有人来替你把脉敷药,你只管好好养伤,旁的不需多思。”
谢妙音却并未点头,只用脸颊蹭了蹭刘拂的衣襟。
刘拂已替她粗略诊过脉,晓得她气虚体乏难以多言,便捡着要紧的能说的先交代了,又絮絮将分离这许多年来发生的趣事一一讲与她听。
待春海棠被人领来时,谢妙音无一丝血气的唇角已挂上了笑意。
与此一同来的,还有那狱卒送来的水药。
刘拂先为谢妙音喝下,才转向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的春海棠,向她问起事情端倪与经过。
再没谁能比当事人更能清晰地阐述出整件事的经过,即便身逢大乱,春海棠依旧是那个揽袖扎裙站在饶翠楼前施粥不畏人言的春妈妈,便是话语有些颠倒错乱,依旧将事情讲得大差不差,甚至让刘拂从其中发现了许多可以利用的对方错漏。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仅凭越俎代庖施压一府长官,插手州府事务这茬,就足以让他们翻不得身去。”
安王到底是急进了。
他一心趁着圣上老迈病弱清楚皇太孙身边的左膀右臂,却忘了自己动作越大,破绽也就越多。
这种大开中门不管不顾的杀敌气势,还真是合了史书上对安王‘苍莽’的评价。
“如今证据不全,为日后安全计,怕一时三刻还无法接你们出去。”刘拂轻叹口气,抱歉道,“不过以后再不会如此艰苦,明日我便去拜会谢、徐二位大人,私刑加身这种事,亦不会再发生。”
春海棠气的咬牙切齿,又满是怜惜的望着谢妙音:“我倒无妨,不过狱中走一遭,只可怜了妙音……”
“还要海棠姐姐先照料妙音。”
此时谢妙音已饮了食水与提神的药丸,精神比之刚才好了不少,虽仍窝在刘拂臂弯,但眼神已灵动了许多。
她先抬眸望了眼刘拂,才转而摇头叹道:“总要有人经此一遭,能为……妙音并不觉得受苦,心中亦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