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个六七岁的小孩童,他肩上斜跨着个小布包,坐在我的躺椅上,他肥短肥短的小腿够不着地,在空中有节奏地晃动着,他笑嘻嘻地望着我,仿佛这是他的家,而我只是个过客。
“姐姐你回来啦?”那小孩童奶声奶气地问候着我。
刹那间我想了想,除了百年前我有过一个小堂妹,我的亲戚全都死光光了,这里是哪来的弟弟?
那小屁孩好像看出了我的困惑,于是笑嘻嘻地又说:“是狐狸姐姐让我过来的,她说姐姐你心肠好,特地在此开了个秋季游学班,让我过来好好同姐姐你修炼法术。”
我愣了愣,一时无语凝噎。
小屁孩说着说着又左右望了望,问道:“姐姐,我还有其他的同学吗?”
我抖着手,指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狐狸姐姐说,我叫富贵。”
我胸腔中的一口老血差点要喷出来。
小孩说起自己的名字就很是兴奋地继续解释:“狐狸姐姐还同我说,我姓顾,一顾千斤重的顾,这个姓配上这个名字最是大气上档次。”
我心里有些疙瘩,面露苦色地问道:“你狐狸姐姐那么厉害,怎么不给你直接取个名字叫......”
有些名字我哽咽在喉咙,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富贵很是精明,像是猜出了我要说什么,“顾珩吗?狐狸姐姐有想过这个名字,但是她说了,姐姐你脾气不好,我若叫这个名字你可能会当场炖了我熬汤,想想这样不太划算,我还是叫富贵好了。”
“看不出你还挺识相。”
小屁孩扑腾一下从我的躺椅上跳下,然后用自己肥糯糯的小手理了理褶皱的衣服,我见他这幅小大人的模样很是好笑,于是捏了一把他脸颊上的一两嫩肉,好声说道:“姐姐这儿不收学徒,你回你的狐狸山去,这个地方莫再来了。”
他好像很是嫌弃,嘟着嘴巴扯开了我的手,耍赖道:“不行的,你不能赶我走,若连你都不要我,我就真成了地里黄的小白菜,没爹又没娘了。”
我看着他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不禁想起了小时候村子里的二胖,那时我每每让他钻狗洞,他也总是这样一幅模样委屈地望着我,总盼着我有点良心能体谅体谅他,不过很可惜,良心这个东西,我没有。
当我正打算拎着这个小屁孩去涂山一日游时,忽然间秋风一阵吹起,像是一片羽毛在轻挠着我的思绪,我不禁打了个哈欠。
我不过刚睡醒两日,怎么这回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我揉着惺忪的双眼,拖着昏昏欲睡的身子往屋内走去,那小屁孩抱着我的腿问道:
“姐姐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姐姐我要回梦中见情郎,你自己爱干嘛便干嘛吧,咱们日后再见。”我敷衍道。
我这一睡恐怕又是个几十年,等几十年后这个小屁孩长大,他也会意识到自己当初死乞白赖地在这儿缠着我是有多可笑了。
我关上门,倒在床上,紧紧抱着一床被褥就这样入了梦乡。
如往日一样,我闭眼的那一刻,黑暗中看到了寻世珠,它闪着光问我:“这一梦还是如往常一样吗?”
我梦中呓语:“对,还是一样。”
“还是他?”
“对,还是他。”
我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地下坠,慢慢地,我的意识也模糊了起来。
我回到了当年洛城的灯会,很是熟练地找到了当初的街道,又像是反复演练过千百次那样抓住那双手,喊道:“顾珩!”
他一如当年一样,蹙起眉头疑惑地望着我。
我憋住了几分感动,柔声对他说:“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好半天了。”
他用余光瞥了瞥紧紧尾随在我身后的陌生男子,随后立即明白了我的困境,他牵住我的手,捏了捏我的鼻子,对我说:“快走吧,不然赶不上灯会了。”
一切在梦中重头再来,我知道这是梦,我也假装这不是梦。
纵然是千百回同样的剧情,我都乐此不疲,一遍一遍重复着,一遍一遍享受着。
来到了灯会最热闹的街口,我同他漫步在一排排花灯下,一句话也不说,火红的灯影在我的眼里很是绚烂。
我挑到那盏花灯,花灯的末端用红绳绑着一小幅灯谜。
“莫向东风怨别离。”他读起了灯谜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