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深邃的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他随即接过酒一饮而尽,敦厚地哈哈一笑:“神女若要禄山死,禄山安敢不从?”銮铃笑赞:“胡人果然敢爱敢当,銮铃敬服。安将军先请吧,容銮铃准备一下。”
内殿里。
“小,小,小姐,你到底要跳什么舞?你不是都忘了么?”竹凊早已被銮铃的举动吓得小脸惨白毫无人色,她已带上了哭腔:“小姐与这胡人有仇么?何苦去得罪他?”
銮铃来回踱着步,秀眉微凝:“你不是说我会跳胡旋舞吗?怎么跳来着?”銮铃此话一出口。竹凊脚一软,几欲跪倒在地:“你都忘了还敢夸下海口?”
銮铃脑子仍在快速飞转,使劲搜索着,盼望那古人萧銮铃能留一点点的记忆给她,反正她这身子骨跳舞应该没问题。风冽也在一旁拧着眉:“不若王妃借此离开,殿上的事让王爷应对?”
“不行,这安禄山今晚必死无疑。”銮铃正在想办法,也没有察觉她的话实在太不合情理,直至一抬头看到不知何时也溜进内殿的李墨兮,才怔了一下。李墨兮神色探究,缓缓问:“他为何必死无疑?”
“这,这……呵呵,输了也没什么……我不怕喝酒……”銮铃躲闪着。
正不知作何解释,忽而一个柔和的声音道:“铃儿,你为何不老实告诉都夏王?”却是薛恬款款进来。
薛恬打量一眼銮铃,才叹息一声:“你告诉他,他便会理解你的委屈。”
“……”銮铃才是被薛恬的话惊呆,老实告诉李墨兮?她还怕李墨兮把她当成借尸还魂乱棒打出去,别说同床共枕了。好歹他们现在也同床共枕着。
“都夏王有所不知,今日上午铃儿与我在菊花台说话,便遇到了那安禄山。虽当时是个阶下囚,那安禄山便已对铃儿出言不逊,多有侮辱。铃儿心中愤怒,要置他于死地,本宫以为没什么出不了口的。”薛恬温湛地望着李墨兮。
李墨兮唇角轻抿,并未答话,却是又一人坐不住,逃席溜过来,绝色的脸上掩不住担忧。却是王纁儿。
銮铃没想到王纁儿会来,近日她和王纁儿之间总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谁也不远离却也谁不靠近,仿佛是有心相知却无心相识。
此刻王纁儿却顾不得许多了,她一把上前拉过銮铃:“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她说罢,向銮铃道:“铃儿,你果真不记得了么?我来帮你一起想。”
跳舞的事,这偌大长安还有比王纁儿更好的老师么?
王纁儿的话让所有人悬而未决的心都沉静下来,李墨兮当机立断:“那你们先学着。”他看向銮铃:“若实在跳不来,不要勉强。”
话到后来,便有些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情和担忧昭然流露。其实大殿上,他坦然自若饮下銮铃那盏喝了一半的酒,那份不言而喻的亲密无间早已无形中温暖了銮铃,也足以让殿中所有窥伺他们关系的人心中有了答案。
不明白的,不肯承认的,怕只有他自己。
真不巧,安禄山跳得亦是胡旋舞。而且安禄山的胡旋舞在北地一带颇有名气,曾震惊一方。他身子肥大,行动却不迟缓,旋转起来,满身彩绸轻扬,竟像是繁花飘落,蝴蝶飞舞。但他面上笑容爽朗粗豪,于是那满殿纷繁的艳丽中又一丝胡地特有的粗犷豪迈。
殿上诸人看得呆了,他的脚步居然如此轻盈,那一身赘肉竟横空消失!偏这安禄山笑容可掬。旋转速度愈快,他笑得愈欢,仿佛他此刻不是面临着生死的考验,而是回到了广袤的胡地,恣情歌舞。
安禄山不是在跳舞,而是在享受,是在享受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所带来的快乐。而他面上这种轻松愉悦的心情无疑感染了在场的很多人。
李墨兮看着安禄山,讶然之余便有一丝担心。在长安城,銮铃曾是胡旋舞跳得最好的,然而,銮铃容色倾城,即便立在那里不动也是一幅绝美的画。而这安禄山一粗蛮野汉,能跳出这样的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他不由看向銮铃。
銮铃显然比所有人惊得更呆,她恐怕应该是这所有人中对胡旋舞最陌生的了。此刻她唇角紧紧抿着,眼神直勾勾盯着殿中央的安禄山,惊讶而紧张的,手指冰凉拳紧。
一时安禄山跳罢,向金座上唐玄宗缓缓施礼,温雅含笑,仿佛意犹未尽。他身上自有一股绅士风度自然而然溢出。銮铃颇刮目相看,然而她自顾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