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这杨玉奴现下的情景,也不是与她无关。
杨玉奴本怕冷似的缩在角落,听了銮铃的话,似是一怔,下一刻,便抬起眼看了銮铃一眼。
一看到那张和她一样的脸,陡然便像是照镜子一般,从镜中看到另一个自己。銮铃倒抽一口气,不由自主别开眼,她凝眉道:“我为你安排个去处,也不用在这儿被人欺负。”
“清歌公子。”杨玉奴低低唤了一声,然后在銮铃身前跪下,哀求道:“求清歌公子教玉奴唱歌吧。”
“……你为何执意如此?”銮铃不解,难以相信道:“离开这里不好吗?”
“玉奴不想离开这里。”杨玉奴埋头。
连竹凊都吃了一惊:“为何?!这花柳之地,你为何要留在这里?”
杨玉奴咬着嘴唇,沉默片刻,才抬眸直视銮铃,眼神清亮坚定:“玉奴想做三妙姑娘那样受人尊敬和喜爱的头牌,不想离开这里。”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除了杨玉奴这张脸,銮铃隐约感觉,冥冥之中,这杨玉奴也绝非凡人。而且,但凡一个人有了她要不懈坚持的事情,便也就与众不同了吧?
銮铃劝解半响,未果。于是,她思忖片刻,命人去请了花飞卿过来。于是一番商谈之后,那杨玉奴就被銮铃带出了花满楼。在一处僻静的巷子为杨玉奴找了一处僻静的屋子,等待她修炼成神。
等安顿好杨玉奴回到都夏王府,时候已不早了。
恰逢李墨兮从珠帘殿回皦玄殿,两人的眸光在微亮的雪光中堪堪相遇。銮铃略垂了眼,不去看李墨兮,只是微微笑,缓缓施礼:“见过王爷。”
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日子。很久以前的日子,本来已有些记不清,他们都以为已经过去了,谁想到,今日又再次想起。只是,雪花有些潇潇,潇潇飘下。
李墨兮定定望着她,没有说话。倒是銮铃自顾直起身,并不去看李墨兮。她又一笑,慢慢问出口:“……王爷没有……歇在珠帘殿?好歹——”
雪色一样的凌迟。
她话音未落,李墨兮已抬步回皦玄殿,淡淡道:“早些歇息吧。”
有了杨玉奴,呃,该叫杨玉婀了——銮铃总觉人要红,就要有个红得起来的名字,就随意给她改了个“玉婀”,取婀娜多姿之意。
身在花满楼,婀娜多姿,听着还有些艳头。
而这玉婀被銮铃一收拾,穿上名贵的衣裳,梳个美美的发髻,真真是叫人眼前一亮啊。然,表面功夫易做,要真正像怜三妙那样,只外表功夫可是不行的,还要有内里的修为,精通诗书乐律,还要灵慧聪明,这才是为难的事。
銮铃不知不觉忙了起来,每日准备课程,授课,慢慢倒少去了花满楼。有些忽略了李蕙。李墨兮倒也没过问,只是很自觉把李蕙留在他的书房,每日教李蕙读书识字,懂礼。两人各忙各的,日子都是飞快。
转眼,冬去春来,春风吹化了冬雪,风吹在脸上渐渐有些暖意。玉婀的小院距都夏王府不远,院子不大,人也不多。除了玉婀姑娘本人,还有小丫头柳儿一枚,烧饭的大婶一枚,看门的小厮一枚。平日几人都不踏出这院子。只是銮铃每日过来,带些新鲜的气息。
此时春日刚至,花草已琳琅满目,是陶冶情操的好地方。銮铃握着扇子踱进来,便听到微风中一阵柔美低婉的笛声。
回廊轻倚,一个纤窈的红衫女子玉指间一支竹笛,正临风吹曲。遥遥望去,便是一幅画卷的剪影。銮铃望着她,不觉一怔。便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
全然不同的她自己,她不知何时起,开始羡慕这个执意要做青楼女子的女孩儿。
倒是那红衫女子身后立着一个碧衣的小丫头,那小丫头便是柳儿。一回头瞧见銮铃,登时出声道:“姑娘,公子来了。”
那红衫女子指间笛子一停,蓦然回首,瞧见銮铃。颊上一笑,明眸皓齿,艳丽绝色。她在銮铃面前盈盈施礼,低眉俯首间风姿夺目。
“玉婀见过清歌公子。”
再没有初见时被人打骂的落魄,再没有总是瑟缩的胆怯,此刻不惊不惧立在她面前的,可真是曾经那个任人打骂的叫“玉奴”的丫头吗?
銮铃笑问:“昨日让你写的文章可写好了?”
未及玉婀说话,柳儿已伶牙俐齿道:“自然写了,公子布置下来的功课,姑娘做的可认真了,昨儿个到三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