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今天下,还有谁能当得起一个“朕”字?
这不怒自威的温和男子, 自是大唐的天子玄宗了。而能和他同桌对饮的,便是和他关系融洽的长兄,宁王李宪。这宁王早年曾是太子, 后玄宗即位为帝, 他倒也殊无异议,多年来沉溺诗书酒乐,过的逍遥自在, 很是安分。玄宗对宁王也颇多信赖, 每每出宫, 便是到宁王府上。不过,喝酒说话,宁王很乐意奉陪。有时商量国事, 宁王却并不关心。
当下,宁王不等玄宗说话, 又问:“今日到底是为何逃出宫?为何听了那琵琶, 要命人出去打探?若是想见那弹琵琶的人, 直接招进来倒也无妨。”
“这弹琵琶的是何人?”听宁王问,玄宗不再回避。宁王闻言放下酒壶,一笑道:“圣上问这个倒是问对了——这‘清歌公子’也不知来自何处, 近半年在长安城的风头很盛,虽是男子,却远远胜过女子。”
“男子?”玄宗略一顿。
“不错,八面玲珑,是个口碑极佳的妙人儿。”宁王不以为意地又去斟酒。却是侯在一旁的高力士瞧见那侍卫进来有事要秉,悄悄走过去。
那侍卫在高力士耳畔低语几句,就见高力士的面色亦是微微一变。
宁王刚把酒杯斟满,余光瞥见这副情形,又朗朗一笑:“臣出去走走,透透气儿,这酒吃多了,闷得慌。”
玄宗便也不阻拦,直到宁王走远,高力士凝着眉头,低声道:“皇上,这弹琵琶的果然是都夏王妃。而那玉婀姑娘和王妃长得果真相似,却不是王妃。”
玄宗淡淡应了声,并不惊讶,今日看到密探送进来那画像,他便觉得那画上人和銮铃十分像。见高力士神色为难,才出声道:“还有何事?可是也看见了墨儿?”
“倒未瞧见小王爷,只是……”高力士迟疑一阵,忽而噗通跪下了,“只是,都夏王妃似是并未有身孕。”
————————————————————————————————————————
却说宁王出了雅间,也不愿去看那大厅里的喧闹,便信步往后院儿走。他并未刻意往哪里去,却仿佛有意无意要寻觅什么。这花满楼他不常来,这往后院儿走的路他走得也不多,走起来却驾轻就熟。
扪心自问,他也说不清他魂牵梦萦到底来了多少次。
只是恍惚的刹那,抬头便是一轮皓月,夜风徐徐地拂过,让他微醉的心头蓦然清醒,却又愈发迷醉,多少年了,十五年?哦,他还是十五年前曾来过这里。
周围的花香仿佛也没有变化。
正漫无目的地走着,小径前方的花木深处忽而闪出一个人来。宁王身后那些侍卫原本都是远远跟着,此刻却都悄然涌上前,只是宁王看清那人,手一抬把他们止住。
宁王脚下步子只是一缓,便又快速往前,但终是在那人十步开外停下。那人默然望了他片刻,只道:“你随我来。”
宁王并不迟疑,回头朝那些侍卫吩咐了句:“你们不许跟着。”才随那人几经萦绕,来到一处阔敞的屋子。
这屋子前有独立的小院,极是幽静舒适。
然,宁王每往前走一步,面色便幽深一分。直到灯一点,他看到屋内的陈设,才略略平静。
灯下女子美艳无双,这十五年来仿佛没有变化,倒是他自己老了很多。宁王迟疑地开口:“花老板把本王带到这里,可是有话要说?”
宁王身影瘦削,又仿佛受了夜风的样子,一说话便有些咳嗽。花飞卿柳眉一挑,转身去箱柜里取出一个精美的小木盒,然后把这盒子放到宁王手边的桌上,没好气道:“多年来这花满楼亏了王爷的庇护,才能生意兴隆,这点小意思,当是花某偿还王爷的。”
“这……是你应得的,我不需要你的报酬。”宁王温和的脸色微凝,不理那盒子。
见他不理那盒子,花飞卿脸色也一沉:“王爷不打开瞧瞧,便拒绝了么?可是瞧不上花某这里的东西?”
“飞卿,你明知我不是这意思——”宁王凝眉辩解,花飞卿已快步上前,“啪嗒”打开了那木盒。她向来都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这一点,他毫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