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被他这么一看,原本凛厉逼人的眸光不知不觉便慢慢暗了下去,一时又呆呆的,呆了片刻,又开始四处寻找,低低唤出两个名字来:“薏儿,池颜,你们在哪儿?”
薏儿。池颜。
他每叫一次,李墨兮杵在暮色里的身影便僵硬一分,直到夜色深沉,木媌在不远处点上了灯,他的面色在灯光下,不可遏制的苍白。
“薏儿!池颜!你们在哪儿!”庆王神情渐渐愤怒,他低吼一声,一把揪住李墨兮的衣领,死死盯着他:“你把他们藏到哪儿了,你把他们藏到哪儿了!”
风冽风飐见此,同时上前要护着李墨兮,李墨兮眼神微冷,把他们逼退,才静静望着面前狂躁的男人。这个人面容苍老,仿佛比大明宫里那个老人经历了更多的时光和沧桑,他的头发花白着,在夜风中零乱地颤动,唯有那一双眼睛,呆滞着癫狂着,暴怒中仿佛还有一丝温情。
李墨兮忽而抬手握住揪在他衣襟上的那双手,紧紧而暖暖地握住,他却又把脸转向一侧,凝眉低声道:“你要找的人都死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墨兮语调幽幽的,莫名低沉,却让庆王陡然脸色雪白,他震惊地盯着李墨兮:“不可能!”
李墨兮唇角一抿,转眸再次望着面前的庆王,声音已然平静下来,平静到有些无情:“都十七年了,你还指望他们能活过来见你么?”
不等所有人缓口气,李墨兮脸色已然沉冷,他定定望着庆王,沉沉逼迫道:“你以为你疯了,便能逃避一切结果,获得解脱么?!”
庆王浑身发抖,抓在李墨兮衣襟上的手慢慢松开,他瞪大了眼望着李墨兮,却又不敢看李墨兮,一时在那夜色里手忙脚乱,直到最后,才惨白着脸盯着李墨兮喃喃出声:“你是谁?为何我觉得你这样熟悉?”
李墨兮沉默片刻,面上有一丝不可察觉的忧伤,却是柔和下了,他反手拉住庆王的手,放缓了声音:“先跟我回去,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庆王发怔地望着李墨兮,一时倒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李墨兮从那扇门中走了出去。从始至终,李墨兮都没看銮铃一眼,仿佛这院子里没有她这人一般。而銮铃呆愣在夜色里,眼睁睁看着那扇门重新锁上,也一声未吭。
似乎所有人都仍沉浸在那庆王身上回不过神,一时大家沉默着吃了晚饭,便各自散去。銮铃正坐在灯下心绪混乱地想着庆王和李墨兮之间的事,忽然传来敲门声。
平静而稳稳的三声,不高也不低。竹凊平日是不会规规矩矩敲门的,木媌近日和她熟了,规矩也不再那么多,想来是风冽。銮铃正想找他问问关于庆王的事,不过她起身开门的时候又颇犹豫,被竹凊这么晚看到风冽还在她房里,似也不大好。以前她不知道,所以和风冽从没什么避讳,现在她心里反觉几分难受。
就在她銮铃迟疑的这片刻,门外传来一个清淡询问的声音:“睡了么?我没什么事,别起了。”
李墨兮说完这句话,转身负手正要离开,身后却是急促的“吱呀”一声,那声音在寂静夜色里突兀而响亮,很有些惊人。是门开了。
李墨兮步子一顿,一时杵在那儿,月光清亮的洒下来,今夜的月华似是很好,照在门外那一片平整的地板上,像是一泓透彻的碧水,夜风慢慢地吹,像是温柔的手扬起轻轻他的衣袂。他负在身后的手微拳了拳,平静了脸色,才微微笑着回转身。
銮铃长发未梳,瀑布一样倾泻,她向来是个懒散的人,现在离了王府的束缚,更加自在,头发和衣服都整的随意,站在那里,少了端庄,更添了几分随性和慵懒。此刻她的手仍扶在门上,手指紧紧抓住门框,清眸望着他。
两人互相看了片刻,沉默有了一会儿,李墨兮才想到一句话来说:“还没睡么?”
“哦,我刚刚以为是——”銮铃要解释的话说了一半,便也生生顿住,她猛然想到他好像没问她为什么不及时开门的问题。
李墨兮“唔”了声,又无话可说了。他负在身后的手有些不甘地拳紧,在那月光下站了片刻,正要开口告辞。却是侯在不远处的风飐突然捂着肚子“哎哟”了声,随即皱巴着斯文的俊脸严肃地凝眉道:“王爷,属下肚子不适,可能要一会儿功夫……王爷不如先去王妃房里坐会儿,属下会尽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