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略一怔,才明白林雁白话里的意思。
“看得出来他现在对你也是真情实意,为何要离开呢?若是在他身边, 有他护着, 你该不至于被一个小小的平卢将军吓得落荒而逃?”
銮铃垂下脸, 有一脚没一脚地踢着地上的荒草,发出干枯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清丽的面容在稀薄的空气里被冻得微微发白。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在旁的人眼里, 怕是觉得她不识抬举太过清高了,然, 这感情的事微妙于心, 个中滋味, 怕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出一丝。即便是她,初时知道萧裛琖有孕,后来知道她自己无法怀孕, 到最后慈恩寺李墨兮送她离开,这一切的一切,她心中的感受变幻莫测,她自己有时都无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见銮铃不说话,林雁白自顾伸了个懒腰,笑一笑,认真道:“别不信我的话,你得罪的这个叫安禄山的胡人,怕不是等闲。而现在这长安京畿之地,最大的是天子,第二大的是天子的亲生儿子忠王,第三大的便是你那相公了,若是回到他身边,他足以保护你。你这样跑的远了,他就是有心护着,恐怕也鞭长莫及。”
林雁白这样谆谆地劝慰,倒让銮铃有些诧异:“我回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雁白呵地笑出来,白了她一眼:“对我能有什么好处?可是对你的安全有好处。”顿了顿,他终于道:“我只能把你送到洛阳,其余的路便要你自己走。”
“你要走?”虽然早有预料林雁白不会陪她一直走下去,可猛然听到这话,銮铃还是有些失落,毕竟出门在外,有个这种哥哥一样的人依靠着,还是很心安的。有时候銮铃看见林雁白,就会想起萧悟来,莫名信赖。
“花姨一个人在长安,那么大的摊子,我不放心。”林雁白简单解释了句。銮铃恍然,随即便也释怀,清清一笑:“还有你那个可爱的妹妹林染衣,她……呃,很可爱!”
听提到林染衣,林雁白俊眉一挑,抬手揉着下巴,半响才闷闷吐出一句:“她……嗯,是……有时候很闹腾!”眸光中闪过一丝迟疑,林雁白又添了句:“不过她不姓林。”
“什么?”銮铃以为她听错了。
“呵,她姓李或者姓花,怎么会姓林?”林雁白眼中又有了一丝嘲讽的笑意。銮铃一时说不出话,她自以为那个叫“染衣”的丫头是他妹妹,便应是姓林了,现在想想,果真没听到有人说那丫头姓“林”的,是她臆断了。
两人便沉默一阵,只听得不远处旷野上呼啸而起的风声,大力刮起尘沙漫卷日色,枯草呼啦啦倒向一旁,身后不远处帐篷一座连着一座已然搭好,军士们正在生火造饭,风声中隐约传来柴烧的“荜拨”声,温暖热烈的火光,还有饭的香味。銮铃惊觉她饿了,便道:“咱们回去吧。”
林雁白正在想什么,此时回神,笑出一句:“你在洛阳不要过多停留,直接下江南,到了那位江南王的势力范围,该也不必再受安禄山威胁了。”
銮铃脚步一顿,却也没有辩解,她下江南也没想过要去找煦王,最好不相见。看到她神情平平,林雁白“嗤”地笑出来,喃喃道:“真搞不懂你,这两个权势和才貌都惊天的人,你怎么都能拒绝?”
銮铃不欲多言,抬步要走,却又被林雁白的话惊醒了一些念头,她猛然回头,目不转睛盯着林雁白,疾问出声:“煦王这样厉害,能敌得住安禄山的叛军吗?”
銮铃说话时,眼神明亮,像是找到希望一般。这倒把林雁白惊了一跳,不过下一刻,林雁白的脸色已然严肃,他低声道:“安禄山刚被皇上封为平卢节度使,怎么是叛军?你这话若是被他人听到了,又会惹来麻烦。”
“……煦王究竟有多厉害?”銮铃被林雁白这么一提醒,也压低了声音,眼神却是执拗。
林雁白略一思忖,没有直接讲,先列出一串数字:“若我估摸的不错,大唐上下的兵马不到六十万,只他的江南便有近二十万,而且这几年来,煦王安居江南,励精图治,今日江南早不同于往日。今日江南之富庶繁荣,绝不输于长安京畿。他若有心自立,也无不可。”
说到最后一句,林雁白放缓了语速,语调有些沉沉。銮铃听得心头一跳,只听林雁白又道:“所以你与其去在乎一个小小的平卢节度使是否叛乱,倒不如像皇帝一样去安抚割据一方的江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