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兮这话语气虽淡,却是个承诺。
林雁白却是凝眉沉默,望着李墨兮不知说什么好,这个年轻高贵的王爷,和他当初想象的可真是不一样啊。让他有些应对不暇。
见林雁白不说话,李墨兮自顾一笑,颇有些感伤:“如你所言,若我螳臂无法挡车,无法再回来——”
他又从袖中取出一枚菱花小镜。林雁白看的一愣,不由把那镜子拿在手中翻看,很普通的镜子,粗看没有瑕疵。只是他眼力极佳,一眼便看出这镜面上有一道细细的纹路,像是曾经碎过,后来被细心粘合了,粘合的极好——几非人力可为。
李墨兮盯着那菱花小镜瞧了片刻,嘴角微笑:“若我无法回来,便把这镜子交给銮铃,告诉她……我很想破镜能重圆。这是我拜托你的第二件事。”
林雁白仍愣愣盯着手中的菱花小镜,心中却是狠狠一震。
“告辞。”李墨兮见林雁白收下了镜子,便再不啰嗦,一笑起身朝门外走去。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林雁白才想起追上去,冲李墨兮没好气地说了句:“你可不能不回来,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李墨兮没有回头,只背朝着他摆了摆手,便径自下楼消失在花满楼冷清的堂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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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七深夜,都夏王府解禁,都夏王和金吾大将军高仙芝在大明宫中临危受命,出潼关东征。第二日早晨,长安城刚在晨光中崭露头角,大明宫内一重一重的宫门便次第打开,大唐天子亲自送都夏王和金吾大将军出征。
所有百姓天不亮便都来到街头,拥拥挤挤等候都夏王东征。与接连传来战败消息的恐慌相比,听到王爷亲征,显然让百姓安心不少。李墨兮一身银灰铠甲,傲然坐在马上的身影刚一出现在大街上,沉默的人群便有些涌动,都争相望着他,然,看到他年轻而尊贵的身影,便又都沉默了。
这样年轻,若是……不能再回来……有个上了年纪的母亲忽而就落下泪来,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好太平的日子不过,偏要打仗……
李墨兮神情倒是淡然,望着那些仰头期盼的目光,心中有一波一波的浪潮袭卷,有伤感,有鼓舞,也有沉重。他忽而觉得肩头的担子太重,即便他拿命拼上了,也未必能补上这些人失去的东西。
玄宗负手立在城楼上目送李墨兮离城,他极少亲自登上城楼送人出征,而这一次,他心痛又骄傲,不舍又无奈,不过心中诸多情绪,都化作了淡淡沉静。杨玉环抱了李禤,立在玄宗身侧,晨风掀起她的衣袂,飘扬若天人,然此刻,她却只静静望着李墨兮,连李禤都似乎察觉气氛不同,趴在杨玉环里不吵不闹,只是抻着小脸直往城下看。
队伍肃穆而略带沉重。正此时,围看的人众里忽而挤出一个人来,那人小小的,不过五六岁模样,一下便跑到了李墨兮马前。幸好因为刚出城,李墨兮马速极慢,他一勒缰绳,马即刻停下脚步。
整个队伍缓缓停住。李墨兮望着那突然冲出来的小人儿,眉峰略凝,他昨夜已把李蕙送到了庆王府,由浣娘代为照顾,如何跑到这儿来了?
很快,人群中又挤出一个人来,却是雨心。雨心忙拉住李蕙的手,含泪道:“蕙儿快跟姐姐回去!”
李蕙挣开雨心,仰脸盯着李墨兮,叫了声:“父亲!”
李墨兮身子一震,这是李蕙第一次叫他……父亲!
“蕙儿等父亲得胜归来!父亲放心去吧,蕙儿会照顾好皇祖父和禤弟弟!”李蕙小身子在冷风中打颤,似乎要站不住了,可他仍那么站着,硬撑着要把话说完。他大眼中满是泪,却也不肯往下掉,只噙着那一片晨光,灼的四周能看到他的人,都纷纷落泪。
“蕙儿等你回来。”李蕙哽咽地说罢最后一句,忽然转身抱住雨心,把脸埋在雨心怀中,身子抖得厉害。李墨兮望着李蕙,欲言又止,最后只看向雨心:“带他回去,好生照顾。”
雨心一点头,忙地抱起李蕙退回人群里,她一转身,泪便也扑簌簌往下掉。而李蕙已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
李墨兮再不迟疑,一夹马腹,纵马往前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