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去哪儿了?”銮铃温声又问。
煦王淡然望着床侧的狻猊香炉,那里幽微的细香正悄然逸出。其实自銮铃来了之后,这殿内便满是她身上的香味,他再也闻不出那香炉里点的是哪种香料。
紫岚替煦王脱了外衣,见煦王只是发呆,并不说话,轻轻提醒了句:“王爷,王妃还没吃饭呢。”
“昨晚命人为那些天使接风洗尘,多喝了两杯,所以没回来。”煦王皱眉道。
“那今天呢?”銮铃仰起脸直盯着煦王,温声再问。
“在安排行程。”
行程……銮铃故作平和的脸色终于还是白了一白,她凝眉道:“菂儿还小,经不起路上折腾,她和我能不能不去?”
煦王不语,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拳紧。
銮铃周身无力,眼中有了一丝哀求:“……我不想去。”
煦王眸中陡然有了隐忍的怒火,他蓦然转脸看着銮铃,沉声问:“你是不敢去见他么?”
紫岚被煦王的怒火惊了一跳,手中正要为煦王换上的衣裳滑落在地,她悄声伏跪在一侧。
銮铃觉得她在刹那间被煦王这句话穿透,整个心口处有个透明窟窿,“噗噗”地窜着凉风。她身子晃了晃,苍白一笑,转身往餐桌前走去。
满桌已凉透的精美菜肴,却没有一丝胃口。她许久,方淡淡静静道:“我说了,我是你的人,便不会和他再有一丝联系。即便和他见了,也还是你的人。王爷大可放心。”
煦王淡着脸弯身捡起地上的衣服,自己穿好,才低缓出声:“皇上给足了我面子,你们若不去,长安那些大臣,周边那些藩王,定会说我不把当今天子放在眼中,说不定会有谋逆之心。所以你们必须得去。后天出发,你明天命人收拾东西吧。”
——————————————————————————————————-
为了迫煦王带妻女进京,李墨兮给足了煦王面子。煦王一路北上的行程,都有李墨兮亲自安排下的官员热情接待。这么一程接一程,终于在六月初,浩浩荡荡到了长安。
煦王到的那日,长安城万人空巷,人们纷纷涌上街头看这位被天下瞩目的江南王。目睹了白马上煦王绝世的风采,便又猜测那华丽马车内煦王妃的容颜,要何等绝色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这位王爷?
马车外众说纷纭喧声一片,马车内却安静到沉闷。
华丽马车内的銮铃,却是素颜清简,简单挽了发髻,轻薄的夏裳。她懒懒歪在舒适的车壁上,动也不动。街上人们的讨论声零乱飘入车内,她不时听到一两句,便抿出疲倦的笑容。
华丽背后的苍白,不是亲自体会,怕没有人会相信。
早在去年煦王带兵平定了长安城内安庆宗的叛乱后,玄宗便命人在入苑坊内建了一处煦王府。李墨兮早命人收拾妥当。不过,他声势闹得虽大,命文武百官都出城相迎,唯独他没来。
月是朦胧的半弯,上弦。
手中的白玉瓶辗转翻看,在月光下色泽莹润,流光溢彩,竟不像是凡物。
李墨兮不停地想起銮铃离开前的那句话——我祈求上天让我们生生世世都不要再相见,这样我们便都能各自活下去。
……
她不想见他,所以他不敢见她。
李蕙忽而悄然跑进来,爬上榻,往李墨兮怀里钻。李墨兮抬手把他揽住,微笑问:“回来了?见到了么?”
“我挤在最前头,美美下车的时候我看到她了!”李蕙笑着点头,兴奋道:“煦王叔还让我抱了小菂儿,很小很小,只有一点点,比禤儿小多了。”
他说到“一点点”的时候,还用手比划,在他胸前划了一个小小的圈。
李墨兮心口猛然漏跳一拍,紧盯着李蕙,很渴望能从李蕙的话语里得出更多的消息:“长得像谁?”
李蕙却自顾兴奋:“她嘟着嘴睡觉呢,也不理我。美美进府之后便没再见到,听王叔说是路上累了。”
菂儿……李墨兮反复咀嚼这两个字,他的目光透过窗,正好看到飞起的殿檐,幽深的夜幕,那轮半弯的上弦,月光隐在云团里,有些昏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