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萧銮铃被竹篁搀扶着跪在堂下,身体羸弱而肚子圆润,萧嵩一看到她这副样子,又想到长安城里的风言风语,怒从中来。而萧銮铃就那么埋头跪着,一言不发。萧嵩于是想到李墨兮毫不给他面子,当着玄宗皇帝,一口咬定就是要悔婚的情形。
萧华见状,也给萧嵩跪下了,恳求道:“父亲,铃儿年幼,是儿子教导不周——”
“年幼?!还未出嫁已成弃妇,这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儿家能做出来的事么?!”萧嵩一拍桌子,怒道:“这次你别想再护着她们!”
随着跪在堂下的林音初也瑟缩了一下。萧嵩从来都看不起她来自教坊,更看不惯萧华对她数十年如一日的宠爱,若不是萧悟和萧銮铃都还争气些,若不是碍着萧华的感受,她怕是早被扫地出门了。
“此事銮铃愿一力承担,与母亲无关,还望祖父明察。”萧銮铃终于出声,躬身伏跪在地。因为身子虚弱,她孤零零跪在那幽深广阔的大堂下,仿佛在轻轻发抖,连带着那片清冷的光也在发抖。
“一力承担?你担得起什么?!”萧嵩低斥,“老夫且问你,你给子夜侯那点心里可有合欢散?”
“是有。”萧銮铃仍伏跪在那儿。
“可是你放的?”萧嵩一脸火光,又问。
“……是孙女放的。”萧銮铃低低说道,声音虽低,却足以让大殿内所有人都听得明白。
大殿陡然寂静,连高高在上的萧嵩都吃了一惊,萧嵩自以为了解他这个孙女,他问虽问了,外面也有关于萧銮铃诸多不堪的传闻,他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并不去否认,也不去理会,他情知,他以为这件事一定是有人暗做了手脚,因为子夜侯和萧銮铃这场婚事实在是太让人眼红了。可他的孙女,竟然当众承认这合欢散是她自己放的。
林音初最先回神,难以置信道:“铃儿,你怎么——”
不仅萧嵩,萧华和林音初从没问过,也都从不相信萧銮铃会做出这种事。萧华眉头一凝,沉声道:“铃儿,祖父面前不可胡言乱语。”
萧銮铃手臂撑着地,慢慢直起身子,她的眼神冷寂而坚定,她谁也不看,只是盯着她面前那片虚空,缓缓而清晰地,又说:“合欢散确实是孙女放的,孙女实在是太喜欢子夜侯了。”
“你疯了么?!你们亲事一定,这一天难道不是早晚?!”萧嵩“呼”地从椅子上站起,手指颤抖地指下来,眼神如利刃,把人一刀一刀切割:“……萧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小姐!”竹篁惊呼一声,跪上前来就想说话,却被萧銮铃低斥一声:“下去!这里还容不得你出声!”
竹篁惊诧地望着萧銮铃,满眼是泪,满是悔恨。
萧銮铃深吸口气,重新伏跪在地,慢慢又道:“銮铃自知贪一己之私,酿成大错,请祖父责罚。”
“父亲,这其中一定有缘故,等儿子问明了再向父亲禀报,求父亲开恩。”萧华心痛地望着萧銮铃,也伏跪在地。萧嵩瞪着萧銮铃,又瞪着萧华,最后长叹一声:“罢罢罢,老夫也管不了你们!这孩子掉了之后,你就管好她别再出来见人了!”
萧华刚要磕头答应,萧銮铃已直起身,脸色苍白道:“孙女要把孩子生下来。”萧嵩神色惊怒不定。林音初也忙跪上前,拉住萧銮铃,含泪劝道:“铃儿,听话!”
“母亲,再没了这个孩子,女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胡说!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都还在,怎么会什么都没有?!”萧华也低斥。
萧銮铃脸色愈发苍白,隔着远远的距离直视着萧嵩,定定道:“孙女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萧嵩气得站立不稳,最后叫了声“好!”他愤愤盯着萧銮铃,寒声道:“要孩子,还是要你的命,你自己选吧!”
“父亲——”萧华惊得忙要张口,萧嵩已喝道:“瞧瞧你这么些年一院子都是些什么人,也该变一变了!我替你做了门亲事,即刻就办吧!”
萧嵩说罢,不顾萧华和林音初瞬间惨白的脸色,拂袖进了内殿。
这门亲事萧嵩很早就向萧华提过。萧华执意不肯,曾说:“此生有音初一人足已,再不愿他娶。”
萧嵩知道萧华性子偏执,也不敢强求。这次旧事重提,萧嵩就强制着把亲事给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