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稀稀拉拉站了几个下人,瞧见他都不敢作声地垂了头。他勉强按捺住,还是加快了步子,屋中也是沉沉安静一片,林音初坐在床边,竹凊跪在不远处。
另有两个嬷嬷,像是要把林音初拉开的样子,好言好语道:“夫人,铃小姐身子都凉了,您看是不是该换衣裳了,这么拖着对她也不好。”
“徐嬷嬷,你让她父亲来见她最后一面吧。”林音初倒是没哭,只清清静静拉着萧銮铃的手,轻轻道。
萧华恍若遭了晴天霹雳,呆怔在门外,周身僵冷,动也不动不得。
那徐嬷嬷听了林音初的话,为难道:“夫人,按理说今儿是老爷的好日子,他不宜来这种地方——”她正说着,一转眼看到门外僵立的萧华,忙地退开一步,不敢说话了。
林音初仍没看见萧华,只是默默望着萧銮铃,不时替她理理衣领,拢拢头发,忽而看见她嘴角还未擦干净的血迹,又向竹凊道:“怎么还不见竹篁?不是让她端水去了么?”
竹凊被这一问,再也忍不住哭出声,这个问题林音初从昨晚问到现在已问了不下十次。她也不知竹篁去哪儿了,她昨晚带了林音初回来,屋子里空荡荡的就只剩下萧銮铃,竹篁不知去向。
萧华踉踉跄跄进来。床上萧銮铃脸色青白而安静,像是睡着,却又像再也不会睡醒的样子。萧华胸口一震,痛得说不出话,一阵恼怒上来:“大夫呢?怎么没请大夫过来?!”
林音初这次才瞧见他,露出一丝笑:“你来了,快看看铃儿吧。”
萧华瞧见林音初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疼痛无以复加,他上前拥住林音初,放缓声音安慰:“没事的,你放心,咱们的铃儿没事的,铃儿这么懂事,她不舍得离开咱们。”
林音初笑而不言,萧华回头又吼:“还不请大夫来!”那徐嬷嬷骇了一跳,正要解释大夫来过又走了,却又被萧华神情吓住,应一声忙又跑出去请大夫。
林音初却把萧华落在她身上的手推开,只不遑一瞬地望着萧銮铃,怔怔道:“你去抱抱铃儿吧,小时候她最喜欢你抱她了,每每等不到你下朝,就几次三番地问你何时回来,问了几次,又不耐烦,揪着我的衣裳,还是问:‘母亲,父亲到底何时回来’……现在她一定很孤单,一定很害怕,一定想你再抱抱她……”
“音初……”萧华眼中一烫,只得上前把毫无声息的萧銮铃抱起,萧銮铃身子早已凉透,萧华抱在怀里竟像是抱着一块寒冰。痛楚从四肢百脉攫来,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痛彻了心扉。
他一把把萧銮铃抱紧,吼道:“昨晚怎么没人告诉我?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房里空荡荡的,毫无平日的欢快热闹,只有萧华愤怒的吼声孤零零飘荡,衬得一室凄凉。窗前的书案上,几页纸被风吹动,发出细细微微的沙沙声,那里有一丝清晨的光芒,仿佛仍是萧銮铃从案前回头,俏皮而甜美地笑:“父亲,哥哥又来信了,说江南景美人美,要带我去玩儿呢。”
他闻言,含笑皱眉:“都要嫁人了,还只知道跟着哥哥疯玩儿。”
萧銮铃做个鬼脸,幸福漫溢:“墨兮说了,他会带我一起去江南探望哥哥的,他和哥哥是好兄弟。”
萧华望着萧銮铃的目光转柔,不做声看向一旁默然含笑的林音初,笑容化开,熠熠夺目,他不能不温柔地说道:“我觉得铃儿真是像极了那时的你。”
回忆着过去,萧华周身发颤,愈发用力抱紧萧銮铃,哽咽道:“铃儿,你快醒来,再叫一声父亲。”
林音初寂然望着他们俩,凝眉道:“可惜悟儿不在身边,悟儿要是在,一定会保护好铃儿的,他从小就知道要保护妹妹……”说着,她又抓住萧銮铃的手,柔声问:“铃儿,你想不想见哥哥,母亲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都怪我,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们。”萧华把林音初和萧銮铃的手包在他手中,痛心道。林音初仍是望着萧銮铃,却似又想到,她问道:“凊儿,信呢?”
竹凊忙站起从桌上取出一个折好的信封,跪下来捧给萧华,哑声道:“小姐留给老爷的。”
萧华接过信,眼神一触到信封上那四个清隽的小字,眼中的泪终于落下来,滴在信封上,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