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英微微一笑,把装画笔颜料的书包递给迎过来的下人,“二哥呢?”
“在前头吃酒呢。”
她想了想,没去前厅,直接回内院梳洗,从净房出来的时候,看到长廊底下站了一个人。
乌纱帽,旁边簪花,绯红圆领袍,素银带,站在几枝横斜的海棠花枝下,长身玉立,气度优雅,刚吃了酒,脸颊微微有些薄红,唇边一抹淡笑,淡黄灯光笼在那张浅笑的脸上,愈显温柔缱绻。
“二哥!”她笑着迎上去,看他穿着一身红袍,嘴角轻扬。
傅云章接过守在门前的王大郎手里抱着的斗篷,披到她肩上,抬手揉揉她的鬓发,“怎么不恭喜我?”
“今天恭喜你的人那么多,你没听厌么?”傅云英笑了笑,打趣他道。
傅云章扬扬眉,“顺耳好听的话,当然多多益善。”
说笑了一会儿,告诉她,“我这是运气好,今年南方那边的考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不大会说官话,一口乡音,皇上和他们说话时一句都没听懂。皇上力排众议点我为探花,许是要压一压南方的势头。”
南方有南方的官话,北方有北方的官话,天南海北的进士凑到一处,自然而然就形成以地域划分的团体。北方士子瞧不起南方士子,南方士子也看不上北方士子。双方经常隔空互骂,各种讥讽嘲笑。
湖广总体来说并不属于南方,自成一派,又或者说没有派别,因为虽然沈首辅是湖广人,可湖广人并不是都愿意听从他的话。他重用的主要是他的亲族、学生和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
皇上是故意的?
傅云英皱眉沉思。
额头突然被轻轻敲了几下,傅云章手指微微曲起,拍拍她,“别多想,这是好事,你该替我高兴。”
她仰起头朝他微笑,颊边皱起笑涡,“你考中探花,我当然高兴了!”
傅云章唇角微翘。
他喜欢看她高兴的样子。
殿试第二天便是恩荣宴,礼部设宴宴请新科进士。
宴上赐官的旨意下来,傅云章为翰林院修撰,和汪玫一样的品阶。
姚文达要傅云章立刻请病假,“翰林院你用不着去了,其他人也不会去的。王阁老和我说了,过几个月想提拔你去刑部见习。”
大家都觉得很诧异……傅云章这样的人品,把他扔到刑部去,好像有点不大合适。
王阁老看准了人,不合适也得合适。
律议之类的傅云章不大通,只得赶紧趁着翰林院清闲狠补相关的书。
苏桐殿试发挥得平常,国子监祭酒帮他打点,将他外放出去任知县,地方很不错,属于南直隶,和湖广离的很近。
走的那天他来找傅云英辞行,直接道:“我比不得二哥宅心仁厚,下手不会留情。你可有什么要嘱咐我的?我先申明一点,我不会伤及无辜。”
他那是杀姐之仇,傅云英还能说什么?
“你刚刚上任,一切当心,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别枉费这么多年苦读。”
苏桐一笑,“你放心,我向来谨慎。”
如果不谨慎,这些年他怎么能在傅三老爷的监视中一步步壮大起来呢?
……
月末的时候,汪玫编写好的书送达御前,皇上龙颜大悦。
傅云章告诉傅云英,汪玫也即将去刑部任职,不过不是从底层做起,而是直接担任正五品的刑部郎中。
“他以后还会升迁得更快。”
这一点朝中人心知肚明,没办法,谁让人家当年太倒霉。
杏花落尽时节,庭院里的绣球、芙蓉次第绽放,有些地方连榴花都开始冒花骨朵了。
这天,太子随皇上去郊外行猎,百官随行,太子点名要周天禄跟随,傅云英和袁文两人得以在家休沐。
藤萝花开得正好,她想起以前吃过的藤萝花饼,让袁三和傅云启帮她摘花。
摘了一大篓,大家坐在廊前挑挑拣拣,门外响起一阵喧嚷。
王大郎直奔进院,笑道:“少爷,四老爷来了!”
四叔来京城了?
傅云英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拍拍衣袍上的落花,迎了出来。
走过长廊,听到那边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由加快脚步,“四叔……”
对面的人看到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怔了怔,脚步没收住,差点撞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