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锦坐在角落阴影里,看不清模样,虽是坐着,而且现在是阶下囚,可他仍然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气势,深沉如渊,脊背挺得笔直。
这样一个人,任谁见了,都不由得生出敬畏之心。
汪玫照例问霍明锦是否和军器监少监勾结,他一言不发,不认罪,也不辩白。
辩白没有用,沈党有备而来,证据确凿,全是不利于他的罪证。而且他辩白了,供词也不一定能送到御前。
傅云章在一旁记录两人的对话,基本上是汪玫在不停发问。
不一会儿,守卫送来饭菜,托盘里两只粗瓷碟子,菜色倒是不错,有鱼有肉,还有这时节难得一见的精致绿蔬。
汪玫一直在问话,嗓子干哑,笑眯眯给傅云章使了个眼神,预备出去。
什么都问不出来,浪费他的精力。
傅云章迟疑了一下,和汪玫一起往外走。
地牢阴暗潮湿,霍明锦坐在黑暗中,身影似乎和阴影融为一体,眼神却清亮而坚定,如一头蛰伏的雄狮。
等他暴起时,不知又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傅云章不赞同霍明锦的处事方式,觉得他太过暴戾,杀戮过多,而且手段狠辣……可这样的人,却能事事为英姐打算,即使自己身陷囹圄,也将她护得周全,没有对任何人吐露她的秘密。
而且没有他的戾气,没有他当年率兵对敌寇穷追不舍,一直将那群穷凶极恶的敌寇赶到荒漠以北,又何来边疆十年太平?
傅云章踏上潮湿的石阶,脚步微微一顿。
他还能看着英姐几年?她还那么年轻……
地牢里的空气很难闻,不知混杂了多少种让人浑身不适的味道,汪玫掩鼻,回头和傅云章说话,却见他霍然一个转身,往地牢跑去。
他目瞪口呆。
锦靴踏过一地坑坑洼洼,傅云章快步跑回地牢里,送菜的守卫已经走了,霍明锦低着头,手里拿了一只碗,一双筷子。
他大踏步上前,拱手,小声道:“霍大人,如果我是你,不会动今天的饭食。”
霍明锦抬起眼帘,扫他一眼。
傅云章接着道:“我曾跟着道长修道,于毒、物上略有研究。”
今天的饭菜有问题,他闻得出来。
说完这句话,他捡起地上一张无用的纸,对身后跟过来的汪玫扬了扬,“忘了这个。”
汪玫一笑,“你总是这么仔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地牢里,霍明锦扬扬眉,把碗筷撂在一边。
傅云章和汪玫出了地牢,回议事厅向刑部尚书汇报刚才在牢里问出了什么。
刚说了没几句,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守卫满脸是汗,来不及等人通报,冲进议事厅,喊道:“霍大人中、毒了!”
厅堂里的人众人愀然变色,面面相觑。
傅云章不动声色,只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
藏在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握拳……他刚刚提醒过霍明锦,霍明锦还是吃下有、毒的饭菜……
刑部尚书嘴角微微一翘,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道:“那就去请太医来为他诊治吧。”
众人心领神会,这太医几时来,来了之后能不能治好霍明锦,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大家各有打算,各自忙活起来,乱成一团。
傅云章和汪玫刚刚去过地牢,被大家拉着打听里头的情形。
汪玫还是一张笑脸,“我也不知道呐!刚才还好好的。”
众人唏嘘,明白这一次沈首辅是真的打算将霍明锦置于死地。
傅云章应付同僚们的问题,回头看一眼粉墙外露出的一角碧蓝天空。
虽是明净晴空,他却嗅到山雨欲来的味道。
……
关在刑部大牢里的霍明锦中、毒了,第二天早上太医才诊断出结果,他发现中、毒以后及时自己催吐,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武功尽废。
对于一个曾在战场上拼杀的武将来说,他算是废了。
民间百姓得知这个噩耗,大为痛惜,每天赶去城西堵刑部的门,要求他们立刻释放霍将军。
谁都不喜欢锦衣卫,现在霍明锦不是锦衣卫了,大家想起他早年保国卫疆、浴血奋战的英勇,想求皇上留他一命,接着让他领兵守卫边疆,但已经晚了。
傅云英很快得知这个消息,大理寺和刑部离得不远。
她去找赵弼和李昌,两人仍然不知所踪,大理寺的人也不知道赵弼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