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颈瓷瓶里供腊梅、南天竹、松枝、水仙花,不用燃香饼,满室清芬。
今年的年过得很安静,不像往年,爆竹声从早到晚此起彼伏,没有停歇的时候。
傅云章学什么都快,状元筹也玩得精妙。
傅云英输了好几把,忽然笑了一下,“二哥是探花郎,我只是举人,玩状元筹哪比得过二哥你。”
傅云章手里攥了一把象牙签子,闻言挑挑眉,拿象牙签子刮她的脸,“你这么说,哥哥也不会让你的。”
傅云英难得放松,有点不信邪,又玩了几把,还是输。
后来还是傅云章主动道:“算了,不玩这个了,让人把升官图拿来。”
玩了会儿升官图,傅家大门忽然被人砸得砰砰响。
傅云章皱了皱眉。
管家忙过去应门,刚拉开大门,一个满身是雪的高个子青年直往里冲,“都吃过饭了?”
仆人们呆了一呆,要拦着那青年。
傅云英起身走到长廊底下,示意仆人们退下去。
袁三回来了。
他满头满脸都是雪,身上穿的衣袍不知道多少天没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人又晒黑了许多,管家一时没认出他来。
过年的时候灶房始终留了热灶,丫鬟把饭菜送进暖阁里,袁三坐下,抄起筷子便吃。
等他吃得直打嗝,傅云英才叫他去洗漱。
他一身馊味,实在难闻。
袁三挠挠脑袋,嘿嘿笑了两声,下去梳洗。
傅云章知道傅云英要单独和袁三说话,拿了一本书去对面厢房,指指黑漆小炕桌上的升官图,吩咐丫鬟,“别弄乱了,一会儿接着下。”
丫鬟应下。
袁三沐浴的速度比他吃饭的速度还快,不一会儿就换了身干净衣服过来见傅云英,连头发也打散洗了,他大大咧咧的,就那么披头散发坐在火盆前,一边烤湿头发,一边说这次南下路上的经历。
他早就回北直隶了,路上因为大雪耽搁了行程,在通州待了几天,本来要到年后才能回京城,他等不及,自己雇了一头驴回来了。几天啃干粮,回到家中,闻到饭菜香味,饿得眼睛都放光。
说完这些,他才说起正事,“老大,那个周公子……”
他看看左右,把自己的椅子拉到傅云英身边,一屁股坐下,和她紧挨着,小声说:“是个太监!”
傅云英眉心跳了两下。
袁三接着道:“老大你不是要我打听他为什么被送回江西吗?我趁他喝醉的时候问他了,他说他是被霍指挥使给废的,霍指挥使还想杀他,周尚书苦苦哀求,霍指挥使才留他一条性命,还要周家发誓保证把周公子送回老家,不许再踏进京城一步。周家答应了。”
炭火烧得噼里啪啦响,暖气一烘,花香味更浓郁了。
傅云英怔了片刻,拿起铁钳拨弄火盆里的木炭,低声问:“周公子怎么会得罪霍指挥使?”
袁三伸手够一旁束腰凳子上攒盒里的金华酥饼吃,吃得到处都是饼渣子,含含糊糊道:“说是为了一个女的……周公子年轻的时候看上一个女的,要娶人家,人家不愿意。后来那女的嫁人了,周公子还打人家的主意。有一天他趁着那个娘子一个人出门,在巷子里埋伏人手……让霍指挥使给碰上了,霍指挥使就把他给废了。”
傅云英垂眸,拿了张干净帕子给袁三,让他擦手。
袁三没注意到她的手有些发颤,接了帕子,抹一把嘴巴,“老大,周公子不敢说那个女的是谁,我怎么问他都不松口,我只好回来了。我猜,那个娘子肯定是霍指挥使认识的人,不然他为什么为了人家把周公子给废了?”
“废得好!堂堂大男人,干这种下流事!猪狗不如的东西,要是让他得手,那娘子也活不成了。”他骂了几句,压低声音,嘿嘿笑,“周公子说霍指挥使也喜欢那个已经嫁人的娘子,还威胁他再敢动心思,下一次就一刀把他砍成两半。不知道那个娘子是谁,霍指挥使没成亲,是不是为了那个娘子?”
袁三喜欢八卦。
“哐当”一声,傅云英手里的铁钳落进火盆里,燃烧的炭火飞溅出来,滚落一地。
袁三吓了一跳,忙拉着傅云英站起来,怕她被炭火烫到,蹲在地上帮她拍掉袍角上溅到的木炭。
他反应很快,不过傅云英锦袍底下还是烫出好几个大洞,一股布料丝线烧焦的味道,还好冬天衣服穿得厚,没烫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