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夏晚也摸出套经验来,但凡甜瓜生气,紧张的时候就会发病,但徜若让他欢欢喜喜高高兴兴,有时候一两个月都不会发病。
所以,于她来说,甜瓜的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而郭兴这个人,独会打仗,瞧着身高八尺,铁塔一样,于生活上到底是个呆子。
过了半晌,郭兴终于艰难开口:“阿昙,你带着甜瓜先走,头一日上学堂,不好迟到的。”
夏晚牵过小甜瓜,道:“甜瓜,咱们走。”
曾经脆生生的嗓音,大约是因为在黄河里呛水太多,初发病的那段日子夜里哭的太多,哭坏了喉咙,最后才会变的这般沙哑软糯。
便她整个人的步态神态都变了,与当初判若两人,夏晚也非有意要裹头巾,只是习惯使然,不裹着头巾,总觉得自己出门会吓到孩子。她忽而觉得,也许她揭下面纱来郭嘉都不会认出她来。
在俩人短暂的,几个月的婚姻当中,她不记得郭嘉有认认真真看过自己一眼,至于同床过的三回,皆是黑天胡地的,除了想着替自己解毒之外,夏晚估计他连她的身体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笑了笑,她牵过甜瓜的手,转身便走。
甜瓜挣开夏晚的手,上前一步,抱拳道:“大伯,外面那些封街的衙役是你的人吗?”
郭嘉低眉,看着面前的小小少年,青褂,方巾,宽布带束成的书袋,端地是个小小书生,再看了眼郭兴,不敢相信郭兴个粗汉子竟能生出这般秀致的儿子来。秀气的像个小姑娘一样。
郭旺扶着孙喜荷先进院子了。
郭兴道:“我儿子,郭添。”
郭嘉自己还没孩子,不期郭兴的儿子都这样大了,瞧着至少有七八岁。他道:“大伯会立刻叫人给你让道。”
甜瓜转身要走。夏晚道:“甜,要说谢谢大伯。”她的声音里有股甜丝丝的磁性,深沉沙哑,软糯轻甜,引郭嘉多看了一眼,阳光下她两只瞳仁格外的漆黑,眉心一颗红痣,红艳欲滴,也不过一眼,彼此就都转开了眼。
“谢谢大伯。”
郭嘉难得一笑,颌首,便见那妇人一件银白色的掐腰长袄,牵着孩子转身出了街道,拐入人群之中,晃眼便不见了。
第55章
进了门,郭嘉不期俩兄弟居然有这样一处幽静阔朗的院子,显然他们这些年也过的很不错。
孙喜荷就坐在回廊上哭,见郭嘉进来,手边一只茶杯立刻就扔了出去,吼道:“一点良心都没有的东西,我的晚儿是因为你才死的,这么多年,你连个坟冢都不曾给她立,连她的尸首都不曾打捞过,没事人一样,我一个十四岁的大闺女白白就那么死了,白死了,没人问过一句,没人说过一声,别人还且罢了,你是她的丈夫啊,她在这世上唯有你是个依靠,你忘了她当初是为甚嫁的你……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呀我!”说着,孙喜荷就拍起了大腿。
人死不过眼一闭,百事了。
最难过的是生了甜瓜后的那五年,夏晚虽一声不曾吭过,可满身千疮百孔的伤痕,冬日还好,夏日里的痒就能生生褪掉一层皮,而甜瓜每每一回又一回的腹痛,郭兴和郭旺皆不在的时候,夏晚自己还是一身的血疮,还得抱着个发病的孩子,满金城四处找郎中。
那时候,每每孙喜荷说一句要不就找郭嘉帮个忙?
夏晚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只是撕心裂肺的哭。她身上不过生了几颗痣,郭嘉便弃她而去,要叫他看到她满脸血痂的样子,怀里还有一个病孩子,非是对他,而是对她的残忍。
若非夏晚不想再跟郭嘉扯上干系,孙喜荷真想把这些都说出来。
瞧他立在廊下,衣着光鲜面容白静,二十几岁的年青人,正是韶华盛时,看他那一脸细皮嫩肉,再看他白净的手指,便知没吃过苦。而夏晚因为当初那一脸的血疮,到如今都不敢摘下头巾。
就在方才吃早饭的时候,孙喜荷听说昨夜郭兴在夏晚床上躺了片刻就进去陪甜瓜睡了,毕竟夏晚曾经混身溃烂过,虽说如今好了,郭兴是亲眼见过的,也许心理上接受不了夏晚。
她犹还不死心,问夏晚要不就去见一回郭嘉,至少看看他的心思如何。
夏晚当时说:“娘,患难见真情,甜瓜只知道自己的爹是郭兴,我也是郭兴的妻子,这些话你就勿要再说了。”
郭嘉连她身上长了几颗痣都受不了,将她弃了就走的,郭兴却实打实陪伴了她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