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元宵节起,历时整整十八年,李燕贞佚失在外的女儿,牵着自己的孩子,就这样自己回家了。
郭嘉这个昨日还差点为了李燕贞而死的女婿,则被晾在了外头。
西华苑中,庭前黄叶遍地,绿纱窗,朱绮户,条案上燃着薄荷与肉桂、茉莉调成的香片,香气太浓,使人昏昏欲睡。
陈蓉揉着鬓额,似乎是又犯了头疯,显然格外的痛苦。陆莞莞一声都不敢吭,跪坐在她身侧,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丫头木棉走了进来,悄声道:“那新来的妇人,王爷将她安排到东华楼去住了。”
东华楼恰是太子来时住过的地方,李燕贞自己都怕愈制而不敢住,甫一认了女儿,就把她给安排过去了,这下倒好,这行府上下,人人都知道那新来的年姐儿在王爷心中的位置了。
陈蓉抬眉一笑,挥手叫木棉退下,深嗅了口安神香道:“罢了,年姐儿是你的表姐,这回没错了是正主儿,莞莞,打起精神来去迎接她。”
陆莞莞颇有几分气恼,叫陈蓉拉了几番都没能拉得起来。
她道:“你不是说天下间绝不可能有那幅画儿一样美的女子吗?必定是画师为了讨好人,才故意画的比真人美着七八分,可我瞧见了,李昙年跟那幅画儿生的一模一样的。她若先一步去了长安,我怎么办?”
陈蓉道:“便她去了,也是李昱霖的妹妹,不会危及到你的。”
“可你不是还说,皇上压根就不相信王爷是他的血脉,所以才会防王爷就像防贼一样的……”陆莞莞一语未尽,陈蓉厉眼已经瞪了过来:“你再这般口无遮拦,咱们娘俩都得死。”
末了,她又道:“那又怎样,李昙年是有丈夫的,孩子都有了,一个妇人而已。便真的肖于画像又如何?那画像上写的是陆莞莞,她就是陆莞莞,只要咱们到长安,有机会面见世子,娘就有办法让他立你为妃。
而王爷的身世是皇家绝密,满朝人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徜若咱们传出去,漏到王爷耳朵里,咱俩都得死。”
陈蓉再叹一气,在见到夏晚之后,才后悔自己不该把那幅画当成陆莞莞送到长安去,但如今再追都已经晚了,悔之晚矣,只能带着女儿,尽早赶往长安,以期能在夏晚之前,见到世子李昱霖。
遂提起笔,她将李燕贞认女,郭嘉之妻尚在人世之事,原样书成信,快马加鞭,立刻就传给了正在赶往长安的太子李承筹。
第77章
夏晚,哦不,如今她叫李昙年了,多别扭,但又充满父爱的名字。
到底甜瓜还小,打小儿就住在六道巷里头长大,夏晚和郭兴又没有尊贵些的亲戚,就是像样点的四合院都不曾见过,慢说东华楼这样为皇帝而造的行宫。
从墙到壁到地,再到各样古玩摆件,样样都精致到让甜瓜真叹息。
偌大的一楼大厅里,古船木的地板干净明亮,暖阳照在地板上热乎乎的,甜瓜恨不能趴在上面打个滚儿。不过他可是个小大人了,为了不叫墙角那些丫头们看笑话,当然也会行止端正的。
上到二楼,一间间屋子找过,便见娘一袭红裳,站在扇窗子面前。
外面隐隐传来几个妇人哭天抢地的声音,其中还有个孩子的哭声,甜瓜颠脚一看,从二楼上可以看到另一侧隐于黄叶中的一幢小楼,楼前的旷地上,跪着两个妇人。一个是甜瓜的大姑郭莲,另一个是他拐着弯子的表姑陈雁翎,俩人带着小陈宝,正在那儿跪趴着哭天抢地。
哭着哭着,不知为何,郭莲忽而一把抓上陈雁翎的脸,陈雁翎随即也蹬了她一脚,俩个女子就于那旷地上不顾羞耻的抓打了起来,吓的甜瓜目瞪口呆。
“行府重地,岂是能由着你们这些泼妇们随便来闹的?”一个年约四旬的美妇人走了过来,出声便极为威严:“来人,将她们给我赶出去。”
郭莲尖叫道:“义父,义父,求您再来看女儿一眼,女儿还想回长安,替您孝敬母妃了,义父……”
她还在尖叫,在蹬腿,和陈雁翎两个扭打在一起,啐陈雁翎一口,骂一声贱/货,婊/子养的。陈雁翎也不示弱,回骂道:“我能有你贱?自个儿舔巴巴的跟了我哥,那你送来的银子就该是我的,都是我的。
连郭六畜都说你活该,你可不是活该?”
当初为了让郭嘉争风吃醋而跟着陈雁西奔,是郭莲此生都不能揭的伤疤。方才她被侍卫们扯出行府,恰好郭嘉也被赶了出去,她仿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又哭着去求郭嘉。岂料郭嘉侧首看了看她,就只抛了一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