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问住了郭莲。那骑兵这儿的草从里捅两下,那边的草垛里戳两刀,越走越近,郭莲忽而想起《汉书》上说:七者,天地四时,人之始也。遂答道:“七次。”
照她的猜测,俩人成亲这么久,便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这样一说,其实就是想让夏晚心灰意冷,即可自己寻死的意思。
但夏晚掐指算了算,发现俩人统共就搬弄过三回,要这样说,便她真的死了,郭嘉身上的毒还是解不了。她再度咬了咬牙,道:“我知道了,你安心藏着,等我把这北齐兵引开,就自己上山往堡子里去。”
郭莲连连点头,月光下唇角一抽一抽,也是真心哀伤,由衷道:“你真是我的好嫂子。”
夏晚笑了笑,忽而就在郭莲脸上搧了一巴掌,厉声道:“叫你们藏着藏着不要出来,一直呆在地窖里的人,手是冷的,瞧你手热和成这样,可见就是你在外面乱走动,才会引来骑兵,这一巴掌你可记住了,遇事要冷静,哭有啥用,哭能救得了你命,叫你不上陈雁西的当,叫你这肚子平下去?叫那北齐骑兵即刻消失?
你可有想过,你这烂糟糟的人生,全是你自己给自己造的?”
郭莲着了她这一巴掌,即刻又给打懵,愣了半晌,语声尖锐无比:“我娘都未打过我,你居然敢打我。”
夏晚道:“我是你嫂子,但母死,长嫂就是母,或者你会因为这一巴掌而恨我,但我只要你记得我这句话就好。”这么说,吴氏是真死了。
郭莲手里还紧紧攥着夏晚那肚兜儿,心说呼延天忠那个恶徒丧尽天良,也真是能下得去手。
她非但不感激夏晚,还因她这一巴掌而生了恼怒,恨恨道:“我娘是因你而死的,你赔我娘,你把我娘还给我。”
夏晚不期郭莲竟如此的执迷不悟,非但不识自己的好意,还怪怨起自己来,一把将她搡到墙后,冷声道:“等见了你哥,我自然会跟他解释,须知,我也是为了他才救的你。”
“你以为你还能再见得着他?”郭莲反问。
夏晚闭了闭眼,道:“只要我想,就绝对可以。”
郭莲千算万算,想的只是把夏晚和郭嘉相隔开,不期一番离间没能离间他俩个,夏晚反而要去找郭嘉,她虽不信,却也退回了矮墙后面。眼睁睁看着夏晚走出矮墙,朝着呼延天忠走了过去,忽而回味过来,等夏晚一走,这无人的村子里就剩个自己了,她又该怎么办?
呼延天忠是知道夏晚的,非但他,这边关小镇上,一个山坳坳里的贫家小姑娘,上至当朝皇帝都知道她,谁叫她是曾经祭祀过蚩尤的少女呢?
呼延天忠心说,何其巧的安排,这小姑娘为了逃脱祭祀而仓慌下嫁,竟就嫁给了真正的战神。从郭莲那儿,他知道郭嘉中了毒,还知道唯有夏晚才能解他的体毒。
虽说国之西大门眼看就要叫敌兵击溃,可于争权夺利者来说,他们的眼中没有黎明百姓,没有什么节义凛然,有的,只是谋划和算计,所以如今的夏晚于他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奇货可居。
他将夏晚结结实实绑到了马背上,倒也不敢造次再骑马,牵起缰绳便走。
按理来说,乍然之间失了婆婆,又叫一个胡子拉茬的陌生人给绑了,一般的小姑娘会怕,会哭,会求饶,也许还会寻死。
但夏晚并没有,她只在他勒绳子的时候,短暂的说了声:“我不会逃的,但我怕疼。”
月光下她像只才出窝的鹌鹑一样,似乎一直在颤抖,还吸着鼻子,双肩微垮,仿佛混身被抽去了椎骨一般。呼延天忠费力绑着绳子的呼延天忠抬头,便见她胸膛微微起伏着,两眼望着当空那轮明月。
呼延天忠狠心一勒绳子,噗嗤一声勒入了肉,便见月光下少女的眉轻簇了簇,微微嘶了口气,却并未说什么。
他忽而想起,上一回和在东宫为太子嫔妾的妹妹呼延娇分别时,呼延娇叫路旁的花树刺了一下,分明极疼的,手上都戳出血来了,但她并未哭,也未喊痛,就这样轻簇了簇眉。
呼延娇比他小着将近十岁,在东宫虽说明面上受宠,但因为心地单纯质朴,常吃别的嫔妃们的暗亏,所以那怕表面风光,她过的很不开心。
心地善良,又坚强的女子若是受了委屈,总喜欢把那委屈埋在心里,独自一人承受。因为有个心思细腻又脆弱的妹妹,呼延天忠一个胡子拉茬的大男人,居然能理解这种小妇人们心头那点无法开解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