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点头。
船上渐渐上人, 沈小运从沈牧平那里拿过相机, “咔嚓咔嚓”拍着河两边的景色。
小桥流水,两岸人家, 以前看熟悉了的风景, 在水上看过去,却又有了不同的味道。
沈小运拍树拍桥拍人来人往的水中倒影, 还拍陆奶奶和丹阳姐姐。
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陆奶奶的脸和平常一样,一双浑浊的眼睛里仿佛什么都映不着了。
沈小运举着相机看了很久,两岸风景渐变, 天上流云在变, 唯独陆奶奶,好像已经凝固在了陈旧的时光里,
“陆奶奶, 笑一笑呀。”
颜丹阳也对自己的母亲说:
“妈,笑一笑吧。”
陆奶奶看着自己的女儿,沈小运连忙摁下了镜头。
凝固的、远去的,总还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再回来一点点,是吧?
放下相机,沈小运从包包里拿出了点心。
今天要穿旗袍,她可不敢在船上吃会掉渣渣或者弄脏衣服的点心,就是最普通的手指小蛋糕,细长的,吃起来很方便,也很香软。
跟沈小运的点心相比,颜丹阳带的东西多,仔细看看却没什么能吃着省事的,她本就不擅长这些,还在慢慢地摸索。
四个人一起吃着小蛋糕,一阵春风沿着河道吹来,拂弄着他们的发丝,沈小运忍不住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咔嚓咔嚓。”
沈小运睁开眼睛,是沈牧平在给她拍照。
“哎呀!我在吃东西呀!”
“好看的。”沈牧平给她看自己拍下的画面,她闭着眼睛,陆奶奶转头也吃着蛋糕,整个世界都在小小的框子里变得柔软。
沈小运还是扁起了嘴巴,她想象中穿旗袍拍照片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跟你讲哦,我要扶着树呀、扶着桥栏呀,看着远方呀,然后拍照片,知道嘛?穿旗袍拍照,要有身段的呀,你看看你,我嘴里还有蛋糕……”
花季少女沈小运是十分注意自己形象的。
沈牧平听着,只能连连点头,表示确实是自己错了。
可那张照片,到底没有被删掉。
河道略窄的地方,一丛木香花在岸上开得绚烂,陆奶奶的眼睛略动了动,手掌抬起来,拍了拍自己女儿的手臂。
“看。”
颜丹阳赶紧看过去,看见的就是黄色的漂亮的花。
“陆奶奶可喜欢这个花了!”沈小运对颜丹阳说,她可是记在了小本本上的。
颜丹阳想起了之前自己妈妈手里的那一团花泥。
“我记住了。”
记住这些花,一辈子也别忘了。
下船之后,时间也不过九点多,走不远就是老城一处有名的老城门,有绿树,有古墙,有精巧的石桥,还有……
城门外宽阔的河流。
是运河。
“妈,您还记得它么?”
颜丹阳问自己的妈妈。
沈小运看见陆奶奶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的。
“丹阳姐姐,陆奶奶以前是经常来着哦?”
颜丹阳看看她,只能点了点头。
很多年前,这河几乎是她们的另一个孩子,疏通河道也好,兴建码头也好,她们总是要忙。
小时候的沈牧平很嫉妒这条河,它那么大,那么长,那么古老,它应该不在乎任何人和事了,为什么还要抢走自己的妈妈。
每到那时候,颜丹阳要安慰他,她是大孩子,她要懂事,她要听话,她要贴心……可她心里真正想说的,也跟沈牧平别无二致。
把妈妈还给我,好不好呀?
后来,沈牧平的妈妈调整了工作,回家的时间多了,沈牧平反而又别扭了起来,他说他妈妈根本不在乎他,他抱怨她妈妈总说“你自己决定就好”,生疏得像个外人。
“我曾经很嫉妒你。”二十多年了,颜丹阳终于对沈牧平说了她一直藏在心里的话,“你能把她从这里抢回去。”
会哭闹的孩子总有糖吃,被套在“好孩子”这个壳子里的自己,只能强迫自己习惯。
看着颜丹阳脸上的笑容,沈牧平慢慢低下头,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沈小运正端着相机拍照。
河上来的风让陆奶奶的发丝和披肩都飘动了起来,她身后河水奔流,浩浩荡荡。
“今天我才知道,有些话要是该说的时候不说,可能就永远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