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猎手”的阵容太可怕,众人的垂死挣扎显然就比往年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得多。
各个兵卒队列乱成一锅江湖,喊的,骂的,闹的,满场穿梭发疯抓狂的,使人不忍卒视。
将官们全一个头两个大,当即散开着手安抚自己手下的人。
韩瑱眼尖,见一片混乱中唯傅攸宁旗下的人暂无异动,赶紧低声交代一句“快去找梁大人”。
傅攸宁不及多想,应声点头,快步跑出混乱的人群,却见梁锦棠正立在擂台对面的回廊下。
梁锦棠淡淡看她一眼,满脸八风吹不动的冷淡。
别以为他没瞧见,是韩瑱叫她过来的,要不她指不定想不想得起还有个梁大人可以求助呢。哼。
此时的傅攸宁脸皱成团,快被急死了,根本无暇细究他眼神中的深意。见他仿佛脚下生了根,只得无计可施地咬牙跺脚,又指指场中。
最后满头热汗地憋出一句:“哎呀,你倒是管管啊!”
像被逼急了的小猫小狗似的,毛茸茸全炸成一团。
梁锦棠唇角几不可辨地微扬,终还是应她所请,挪动了尊贵的脚步。
混乱起哄的众人只见梁大人疾如闪电般来到孟无忧身边。然后,孟大人就被揍了。
这就是当年那个于万军之中取敌项上人头,威震天下的少年名将啊。
起哄者中属孟无忧官衔最高,眼见他被梁大人擒贼先擒王了,满场作死的家伙们被震慑到不知所措。
毕竟这是每年都会闹起来的事,往年可没见梁大人插手啊。当然,今年仿佛是闹得凶了些。
孟无忧被揍得,捂着肚子痛到说不出话来。心中倒是十分感激梁大人手下留情。至少,没打到吐血。
梁锦棠见他眼神委屈且疑惑,便抬手指向满场仅有的一队齐整队列:“今年至少还有一队像样。可惜,很惭愧,不是我羽林的人。”
那是傅攸宁旗下的小队。
傅攸宁见众人都随着梁锦棠的指示看过来,默默低头缩进自家队列中,尽力让小旗陈广与武卒阮敏的身形与自己挡住众人目光。她真的,丝毫没想出这种风头啊。
孟无忧见状,心中忿忿叫嚣,那不过因为傅攸宁是没脾气的弱鸡!就带得她旗下整队人也弱鸡!连闹个事都不敢,没有骨气。
她那队人若敢闹事,他孟无忧头一个站出来,十里长街敲锣打鼓给他们送金字牌匾!上书“威武雄壮”!
他们敢吗?敢吗?!啊?
当然,他此时已基本算被梁大人禁言了。他相信,若自己再敢发出半个字的声响,梁大人定会不吝毕生修为,一掌将他拍成渣,轻烟散入五侯家。
“十打一如何?北军如何?河西军又如何?”梁锦棠扫视全场,目光沉稳如山,“平日里巡防、办案,没对上过强于你们的对手?若遇上十个这样的凶嫌围攻,你们会转身就走?”
众人闻言肃然。
自然是不会的。
“素日里打交道的不多是亡命之徒?怂成这个鬼样子,都是跪着求人被你们抓回来的吗?春猎不过是演武练兵,兵器不开刃,□□无箭头,这究竟是在怕什么?”
“便是输了,那又如何?哪怕你手中仅余一块石头,能朝对方丢过去,也算你输得光荣。”
“输可以,但你们记住,流兵不如寇,溃兵即为贼。”
梁锦棠傲然站立在那里,掷地有声:“我与诸位,同赴此行,共勉。”
他的话在那一刻仿佛点燃了众人日趋麻木的,身为武官的骄傲。
每个人都握紧手中的枪茅,重重点地。
那响闷然坚定的声响只不过短短一瞬,却是光禄府最威风凛凛的誓师。
傅攸宁躲在队列中,远远偷觑着他,心中似有流火。
原来,父亲将他教得这样好。
原来,他比父亲信中说过的,还要好。
心有万丈长虹,与日月兮,齐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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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众人大多从未听梁大人一口气说过这样多话。
从前,光禄府众人敬他,畏他,信他,因他是名动天下的光禄羽林中郎将,是光禄府中仅次于光禄少卿的第二号人物。因他赫赫功勋,少年得志,身手不凡……还面冷,心黑,手狠,脾气坏。
却没想到,梁大人不嘲讽的时候,竟也如此风彩卓然,令人高山仰止。
场面既已被梁锦棠镇下,尉迟岚又可以接着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