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梳子_作者:西岭雪(47)

2018-05-30 西岭雪

  “可我还是想看看你化妆的样子,”我坚持,“你就不能做点让我高兴的事?”

  青青向窗边探探头,弯起嘴角说:“看到楼下那个烫卷发穿迷你裙的女生了吗?她叫唐小红,英语系的系花,或许你更适合同她在一起。”

  我大怒,反唇相讥:“唐小红?我当然认识,我正打算约她看晚场电影呢。”说罢摔门而去。

  我们这次冷战足足坚持了大半个月,直到一个周末的晚上,我正在家里听热门音乐,忽然接到青青的电话,第一次听到她这样气急败坏:“你快来行吗?我爸妈出车祸了——”

  我赶到医院时,她父母已送入急救室。青青两眼红肿地迎上来,懊恼痛悔得要吐血:“他们不能出事,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我还没尽过一天的孝心呢!”她哆嗦着嘴唇,脸色惨白。我忙将她揽进怀里,她却又推开我坐直身子,眼睛直直地盯住手术室门口,像在用整个身心默默祈祷。

  然而沉睡的众灵没有听到青青的哀告,青青的父母终究没能救过来。养父当天就死了,养母截了肢,坚持了两个月也去世了。在最后的两个月里,青青衣不解带地服侍尽孝,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将养母送葬后已经不晓得哭,只是不出声地流着泪,流得所有看到她的人都感到心碎。

  我征求了爸妈的同意把青青接到家中照顾,给她补课,陪她散心。又过了近两个月青青才恢复笑容,对我父母柔顺体贴得比我这个亲生儿还来得殷勤,逗得老妈直赶着她要认作干女儿。

  但妈偶然也有对青青的小小挑剔:“青啊,女孩子总穿素衣服是犯忌的,过了孝期买两件颜色衣裳穿吧。我老了,自己不能打扮,可是喜欢看年轻人穿得鲜鲜艳艳的。”我趁机一旁帮腔:“你白白叫了‘丹青’,不肯万紫千红总是春,可不辜负了好名好姓?”青青笑:“你少学贾宝玉贫嘴了,我这是单单一个青色的‘单青’呀。”但次日仍顺从地随我去买了件湖蓝色长裙,又精心替老妈选了件艳而不俗的外套。老妈自然更加乐得合不拢嘴,私下里悄悄对我说:“你别看青儿这孩子表面倔犟,可心里一直想有个家,其实最肯委屈自己的。”

  我也觉得,青青换掉的似乎不仅仅是她衣服的颜色,这以后连举止言谈脾气性格竟也大改了。她不再同我唇枪舌剑,而是事事都征得我同意才做,对爸妈更是百依百顺,似乎要把她对自己养父母的感激和歉疚都报在我父母身上。她的过分柔顺让我担心,她在强大的自责压力下已渐失去自己。

  我劝她:“不要背太多包袱,你该做回你自己。”她皱起眉毛双眸如雾:“我曾经忤逆,以怨报德,如今只想爱人以赎罪。”

  “矫枉过正!”我开始怀念那个伶牙利齿个性独特的单青,深深厌倦今日单青这种没有个性的爱,要到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其实叶公好龙。

  我开始想方设法惹青青生气,我想激出她的血性;我无理取闹对她横加指责,甚至当她的面打电话约会唐小红,她竟始终沉默,绝不反驳。我无奈地发觉我们渐渐远了。

  到了大四,单青早已搬出我家,但仍时来探望我父母。我们仍会对坐喝一杯茶聊一会天,但彼时已只是普通朋友——那时我开始追求唐小红。我喜欢唐的高高在上桀骜不驯,她被一大群男生宠成皇后,固执骄傲一如从前的单青。

  但爸妈并不同意我看法。我那老学究的父亲咬文嚼字地对我说:“你太年轻,远不如单青成熟,仍旧把任性当成是个性,盲目追求特异的言行和妆扮。”

  “可青青以前的确很与众不同。”我不服气。

  “她现在也仍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不过较过去含蓄了,不再苛求外表的标新立异,心里却是更有自己的思想和主意了。”

  “可她太顺从,简直人云亦云。”

  这回连老妈也来帮腔,对着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你连这也看不出来,的确也配不上青儿,她是个有爱心的女孩子,极力地对每一个人好,只是你不懂得欣赏美德罢了。”

  我的确不懂,仍然挤在唐小红身周同一般无聊男生争风吃醋,就这样混过了大学最后一年。

  临近毕业,单青以绝优的成绩获得了自由挑选分配单位的殊荣,不料她的抉择却是去她小时生活过的那个穷苦山村教希望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