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一会儿端了全套茶具进来,问:“要不要茶艺表演?”
可馨温言要求:“不必,但是把这些茶具全留在这里好吗?我自己来表演茶艺。”
“你懂茶道?”我惊讶。
可馨骄傲地一扬头:“我是福建人,喝茶品茶至少已有20年历史,我的茶艺比许多茶秀服务员还专业呢。”
她拉开架式,当真有板有眼地操练起来。指点着茶具一一告诉我这叫茶船,这叫茶盏,这叫茶则,这叫……我快语接口:“这个我知道,这是茶杯。”
可馨笑:“茶杯和茶杯也不同呢。这个是公道杯,这个是闻香杯,这个,才是用来品茶的茶杯。”
我嘀咕:“这样多讲究。”心内着实受教,拿起闻香杯翻来覆去地看,又放到鼻边狂嗅。可馨更加乐不可支,轻轻斥我:“还没斟茶,当然闻不到香味。你让我慢慢来好不好?”
茶馆服务员被惊动了,也都挤进来看可馨表演。可馨得意,动作越发优雅,她先将茶壶茶杯一一置于托盘内,将沸水缓缓浇过,一边解说这叫“温壶烫盏”,免得沸水直接冲入冷壶再斟入冷杯,使热度降低,茶味不易发散。然后放进茶叶,重新注水,只见她高举茶壶,让茶汤成线流下,一一斟入杯中,叮咚如高山流水,美不胜收。我喜得抓耳挠腮,刚想取杯来饮,她却又把茶水一一倒掉了。我惊愕抬头,可馨微笑:“土狍子,真正会品茶的人,这第一轮茶是不喝的,用来清洗茶叶。”
我连连搓手,只觉兴奋不已,仿佛被她呵骂也是一种享受。只听可馨命令:“你现在再闻闻那杯子,双手来回搓动,让掌温催动茶香,这叫闻香品茗。”
我领命照做,果然隐隐有玫瑰香味,初尔轻淡,继尔香浓,不久便渐渐散了,宛如余音袅袅,断而不绝。
可馨说:“玫瑰香是祈门红茶特有香味,又称祈门香。祈门红茶的妙处不仅在品,还在嗅,在看,它汤色红亮,香味馥郁,醇而不淡,浓而不苦,真正色、香、味俱全。”
到了这时候,我这不懂茶的人也兴趣大增了。真是,活了近30年,茶叶也不知喝过多少斤,此刻只觉得以往都被我糟蹋了。
可馨重新把杯子放回茶船内,手执茶壶,来回游动,边演边说:“游山玩水、关公巡城、韩信点兵、春风拂面。”她将茶壶底在托盘沿上轻轻拂过,滤掉汁水淋漓,动作轻柔随意,恰如春风拂面,润物无声。然后她将杯子夹至我面前,以茶水连点三下,说:“这叫凤凰三点头,招呼贵宾的,表示三叩首。”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服务员们一齐鼓起掌来,老板娘也特意进来寒暄几句,并送了可馨一张贵宾卡。
人们散后,我笑着说:“你说凤凰三点头招呼贵宾,其实在老板娘眼中,你才是贵宾,我不过是只蠢驴罢了。”
“什么?”
我笑:“《红楼梦》里妙玉笑不懂喝茶的人,说一杯为品,二杯便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驴。我只怕也和蠢驴差不多。”
“你也喜欢看《红楼梦》?”可馨惊喜。
“是啊,”,我总算为自己找回一点面子,“我还知道妙玉冲茶是用梅花上的雪水呢。”
感谢曹雪芹,说起《红楼梦》,真是可以说上一整天不觉厌烦的。
时间忽然就变得飞快了,一转眼已是黄昏,我们两个,喝祈门谈红楼,竟对坐掉了整个下午。
可馨娇慵地伸一伸懒腰:“茶水喝饱了,梦话也说完了,我们再不走,老板娘一定觉得是两个打秋风的饿死鬼投胎,没完没了地消灭人家茶点。下面可还有什么节目呢?”
我狂喜,哦她并不急着同我分开,那太好了。我赶紧说:“我请你吃饭去!”
可馨又笑了:“吃了一下午核桃杏仁,这会儿还吃得动啊?要不,你陪我划船去吧。天天走在西湖边上,正经游湖倒是两三年没有过的。”
“好啊好啊!”除了说好,我还能怎样,于是快手快脚结了帐,陪可馨一路散步到租艇处。
我们要了一只自划船,说好是租用两小时,然后我便扶着可馨上了船——幸亏她穿的是球鞋,一眨眼已经坐稳,不像普通女孩子那样大惊小怪叫半天迈不动步——不知怎的,这会儿看她怎么看怎么顺眼,想不通老何怎样可以狠下心放弃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神仙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