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死死缠着他的腰不放,仿佛生怕将他再度丢失,心中幻想着他要对我说的话。他一定会告诉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后悔,虽然身边佳丽如云但他的心也一定如我一般寂寞而饥渴。他会回忆我们过去在一起的时光回忆我们的初逢,会问我别后是不是想他有没有流泪……
又回到了相别一载却仿佛隔世再见的家,我还来不及感慨就已被他紧紧抱住,突发的激情犹如决堤的河水来势汹汹,使我想着初婚时的那个羞怯的大男孩忽然便觉得陌生。
我顺从地褪下名贵的晚礼服,将女人最真诚的爱以最原始的方式彻底地奉献。我等待暴风雨后的云淡风清,小溪潺潺。
终于风平浪静了,我搂住他的脖子呢喃:“这段日子,你可有想我?”
“当然。”他敷衍地应付着,转过身轰然睡去,不久便响起均匀的鼾声。
我呆住了,望着天花板欲哭无泪。这就是我等了一年的结果么?我等他,等我的丈夫回来,等瘦了红颜等碎了芳心等的是一个知我怜我的爱人,而不是这一个天下大同的“男身”。我直到这一刻才知道,这同三年前的POOL三年后的宴会主人没有任何的不同,只是我却偏要相信这一个是真心的……
我悄悄推开门走了出去,清凉的夜风刺得人心里一阵阵地疼。
又到夏末。
一辆“摩的”缓缓驶过,我扬手叫住了。摩托车手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肩宽背阔,热力逼人。他一边开车一边回过头问我:“小姐,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我疲倦地回答,“我只是流泪了。”
第8章 虞姬不再
我是一个舞者。
我迷恋于舞台上追影灯下的唯我独尊。
只为在生活中见不得光。
做团长康城的情人已经三年,我看不到将来。
但康城虽不能让我做他家庭里的主妇,却可以让我做他作品的主角。排《长生殿》,我就是贵妃;演《广寒宫》,我便做嫦娥;到了《霸王别姬》,我自然是饮剑的虞姬。
虞姬是我钟爱的角色。
她并不是霸王的唯一,她甚至不是霸王的正室,可是只因为虞姬为霸王而死,于是她就成了他的心头最爱。
而我,我希望自己做康城的虞姬。
倾心地舞,整个的生命与渴望附着其上,我把虞姬演绎得淋漓尽致。
康城率先为我鼓掌,然而应者寥落。
在今天,舞蹈已经曲高和寡,人们喜欢的是摇滚与霹雳,古典的芭蕾只是束之高阁的阳春白雪。
寂寞使舞者益显清高。
感谢张国荣先生掀起了一个《霸王别姬》的高潮,连带的,人们爱屋及乌,一时间所有京剧、越剧、豫剧、舞剧的《霸王别姬》都备受青睐。
我终于听到久违的掌声。
康城兴奋不已,且立下决定,要趁热打铁编排《新霸王别姬》,并连轴转地开了一个星期会拿出剧目大纲:虞姬自杀未遂,落于汉兵之手,伤好后归于刘邦;而霸王独自突围渡江,多年后东山再起,三宫六院,威风不减当年。两人久别重逢,庆幸当初大难不死,推杯畅饮,尽欢而散。
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新虞姬的角色,剧情充满了自私,计较,猥琐的喜悦和得意,没有一点儿真心,每个人都只顾及一个我,计算着自己得到的那一些些一点点,盲目地窃喜,机关算尽,趋炎附势,及时行乐,得过且过,我不能接受。
康城慷慨陈辞,力图说服我:“现在已经不是霸王别姬的时代,而且也已经没有人再尊重严肃艺术,连英国都在大搞芭蕾革新,加入火爆煽情场面,近日伦敦上演的《公园中的云雀》已经跑到公园露天演出。还有,原先报纸已经作了宣传的大型歌剧《屈原》因为太高雅,干脆因为筹不到资金而流产。我们如果还想死抱传统玩风度,那可首先要考虑能不能饱肚了。”
我仍然拒演。事实上也不由得我不退出舞台——僵持未久,我发现自己竟怀孕了。
孩子是康城的,他问我:“你打算怎样?”
我凝视他,良久,重重点头:“我要为你把他生下来,给你生个儿子。”
一定是儿子,我相信。康城只有一个女儿,他一直希望有个儿子,可是政策不允许,如今,我要为他圆了这个梦。
或者,有了孩子,我们会更近一些,我们的爱会更确定一些。已经没有婚姻做保证了,有个孩子也是好的,我们共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