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译字传奇_作者:小狐濡尾(115)

2018-05-05 小狐濡尾

  眼看着两个人针锋相对地打起了嘴仗,左钧直无奈摇摇头,给俩人倒了两杯茶润嗓子,抱着案卷默默去一边坐了。

  不知不觉天色便黑了,兵部衙门里空无一人。还有一个折子要誊,左钧直吃了些干粮,捻亮了灯,一笔一划地抄。这誊折子是个精细活儿,字儿自是要好看不说,一丁点儿都错不得,一星半点儿的墨迹也要不得,不然便得从头再写。

  左钧直好容易写完,摊开了放在书案上晾干,忽然听见窸窣轻响,从窗外跳进一个人来。

  黑发黑眉黑眼儿,青衣秀姿,带着些草木清香。

  他突兀地撑到她案前,咬牙问道:“姐姐,你要嫁刘徽?”

  语气焦躁,颇是不善。

  左钧直收折起身,“是。”

  “你不可以嫁!”他大步过去拦住左钧直,“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左钧直心中一凛,听这话,常胜竟是已经知道了刘徽的身份?转念又觉得不对,倘是他知道,皇帝和云沉澜早对刘徽下手了。

  “刘爷便是刘爷,我嫁的是他的人,又不是他的身份。”

  她言语冷冷,绕过他走开。常胜一急,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姐姐,你想清楚些,你是真心喜欢他?”

  左钧直奋力想脱开他,怎敌得过他的力气,张嘴便喝道:“来人哪!”

  门外果然很快就有守衙官兵拍门道:“左大人!”

  不待左钧直答言,常胜回头冷声道:“是我!退下!”门外瞬间没了声儿。

  这小子竟然还学会以势压人了!左钧直心中气愤,仰着脸硬梆梆道:“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要嫁他,你能怎么着吧?”

  常胜眼中的黑气蓄积起来,汹涌成翻滚浓云巨潮。猛然扣住左钧直双肩,将她压上旁边的案卷柜子,狠狠咬上了她的唇。

  这一咬带着十二分的蛮力和怒火,一下子便见了血。他却丝毫不懂得何为怜香惜玉,倒似一头嗜血的凶狼,一尝到血腥味便就着那伤处蛮横一吮。

  左钧直疼得嘶叫一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他,一巴掌便甩上了他的脸。

  趁着常胜怔楞之际,她匆匆奔出了衙门。

  常胜仍是一路尾随而来。月色下眼色黑得吓人。

  左钧直“哐”的一声将他关在房外时,听见他说:“姐姐,你心里头,真的没有一丁点我的位置?”

  “我只有一夜的时间。我求你,回心转意。”

  后一句话他说得异常艰难,仿佛每个字眼儿都梗在喉咙里,嚼干了的甘蔗渣儿那般生硬硌人。

  左钧直伏在床上,一颗心仿佛一时泡在滚水里,一时又埋进了冰雪里,一阵儿一阵儿的发疟疾般难受。她知道常胜还站在门外。春寒料峭,夜中尤甚。在以往,他有时候夜里跑来,她定是会扔他一床薄毯,灌个热水坛子来让他抱着暖身子。

  可她今夜是铁了心要断了他这个念想。

  一整夜,左钧直都未能入眠,辗转反侧,一颗心沉沉浮浮,焦躁难安。一闭眼,眼前就是过去种种画面杂乱闪过,而更多的,是方才常胜那蛮横无理的一吻——如果那勉强还能算是吻的话。

  他怎会如此大胆?

  他对她的这份心思,有多久了?

  从没有人如此亲过她。

  ——连刘徽也没有。

  他怎敢……

  心乱如麻。

  一抬头,天边已是鱼肚白,浅浅浮起些许金色霞光。

  门外有细小的动静,似乎响起极轻的“哒”的一声。

  左钧直惊觉而起,他说,他只有一夜时间,是什么意思?

  霍的拉开门,只见微茫的的青色身影在曙光中缩成一个小点,渺如黄鹤,转瞬不见。

  左钧直的心刹那间塌了一方。一回头,门楣上挂着一枚朱红穗子,穗子上穿着一颗通红锃亮的珠子一样的物事,晨风中寂寥而安静地摇曳。

  那穗子是她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只那一瞬,仿佛天地间都静了,失却了颜色,只那朱红穗子轻轻地摇晃,穗丝儿一根撞着一根,顽皮地跳荡起来,弹到那枚赤红珠子上。

  他把这穗子还给了她。

  她忽然心中生出一种感觉,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伤透了他的心,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珠子红得耀眼,红得触目惊心,红得好似一滴鲜血,又似一颗跃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