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沉澜的头颅被女献揪住头发后仰着,双眸紧闭,面若金纸。
刘徽手中扇刃猛然刺出,直透女献心房。
女献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凄然道:“你……杀我?你竟为了这妖女……杀我?刘郎……你好……”
刘徽拔刃,血箭喷涌而出,女献踉跄后退两步,一步踩空,落入湍急水流,很快便被冲下了百丈瀑布。
云沉澜失了女献的拉扯,软软倒地。刘徽茫茫然竟伸出手去,将她托住,却见她身下一片殷红,触目惊心的暗红血液如涓涓细流,在船板上蜿蜒开来。
心头似被大槌一擂,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艰难地蠕动着口唇,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又颤抖,仿佛并不是他的。
“你……”
云沉澜气若游丝,却极力睁开眼来,嘴角扯出一个笑意:“没……了,也好。正合、你意。”
刘徽死死地攥住她的腕,咬牙道:“你怎会……怎会……我明明……”
云沉澜的眼底似清明了些,“只要我想……”她喘了口气,有些狡黠的神色,“这事儿,我娘对我爹……也干过……”
刘徽眼中的血色一点一点的崩裂开来,很快双目通红,像一匹绝望的困兽,忽然仰头猛然长长嘶吼一声,痛不可抑。
十多年前,他的孩子尚未出世,便连同他的娘亲一同横死。
然而今日,他的……是他的孩子,再一次胎死腹中……是他亲自下的手!
仇人仇人,仇人有了自己的亲骨肉,那到底是仇人、还是亲人?
他明明是要为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报仇雪恨,为何结果却是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苍天在玩弄他么?他做了什么,苍天要如此惩罚他?
“刘徽……”云沉澜吃力地抬起带血的手,勾住他的脖子,“我是真的……爱你呵……”
她微闭了眼,却含了笑意,仿佛是轻轻的吟叹。
“……早就……知道你是谁……了。我……我同父亲一般,生来……触觉敏于……常人。我们的朱砂记……情绪波动……会烫……你未让我……见过,我却第一次就……摸出来了。”
“我知你……从未对我真心,但,最后一次……亲亲我……好不好?”
刘徽魂魄早已失却,痴人一般地呆坐着。
云沉澜奋力昂起头来,一吻羽絮般落上了他的唇。
她浅尝辄止。移开时,刘徽看见她眼中映出一片青紫。
“刘徽……要恨就恨我吧……他究竟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能让你……”
画舫猛烈地摇晃起来,像垂死之前的挣扎。湍流急旋咆哮,奔雷之声有似万马奔腾、千山崩颓。
云沉澜紧紧抱着刘徽,随着那万丈飞空白练,直直落下。
飞沫翻涌,水烟腾空。二人在千山万壑匹练遥峰之间,渺小如尘。刹那间被翻涌洪波吞噬不见。
左钧直是眼睁睁地看着画舫坠落天边的。
她和明严赶到之时,行驿的内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于是知道云沉澜赶在明严之前扮作明严上了画舫。
画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怕是永远也无从知晓了。然而刘徽那一声吼叫,在四面山峰中久久回荡不休,痛苦至极,绝望至极。
万劫不复。
她的心在那一瞬如坠冰窟。
她知道,可能她再也见不到刘徽了。
永远,也见不到了。
明严跳了咸池。倘不是林玖下了狠手,他便真的也从咸池泄口跃了下去。
亲卫亲军在咸池瀑布、淇水上下整整寻找了七日七夜,只找到了画舫的残骸碎片,不见半具尸骨。
咸池之下,砅崖转石,万壑惊雷。人落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明严那里也没有云沉澜的半点消息。
微漠的希望在日复一日的沉寂中被磨蚀殆尽。
桃花谢去,水自长东。风流尽,人易老。
春等过了夏,夏等过了秋。院里的桂子又开了,左钧直独自开了一坛三年前翛翛酿的桂花酒,香远而益清。
月魄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