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又有事情瞒着她了。
可望着他沉睡中稚气无害的容颜,她只能轻轻一叹,抬手去抚他如锋斜起的眉,帮他缅起垂落颈边的墨发。
明明见过他铁血悍烈的沙场雄风,明明知道他决断刚明无人可匹,还是每每在看到他纯净澄澈如孩童般的睡颜时,心口一阵阵悸疼。
赤子丹心湛如镜,奈何生在帝王家。
细密如羽的长睫轻颤,枕在她颈下的胳膊勾了回来,将她往怀中紧了紧,含糊道:“还不觉得累么?……看来是大好了。”
她的掌心柔柔滑过他肌理分明如大理石般的胸膛,抚摸他匀实有力的腰背,轻轻道:“你……内力恢复了?”
括羽曾同她讲过,他自幼在军中习练武艺,博取百家之长,然而最厉害的一门功夫,却是传自云中君的雪山炼气之术。
习武之人讲究内外兼修,内家真气,积蓄在丹田。然而云中君这门炼气之术与众不同的是,它蓄气之所不在丹田,而在后腰雪山。所蓄者,并非后天真气,而是先天精气。
雪山不过督脉命门与阳关之间的一处过道,真气循脉环流,过而不留。
雪山炼气之法一般人亦可习练,然而若非定力极强者,往往在第一关“凝气”之法上就铩羽而归,真气流窜,根本无法停留在雪山。
可是括羽一岁开始习练箭术,五岁学习盲射,心聚神凝,灵台空明,定力之强,绝非常人所能及。
云中君目盲而耳聪,能够依自然万籁之声辨方位、晓障碍,来去自如。然而括羽初入宫后独自在校场练箭,收敛精神,竟是避过了云中君的耳力。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括羽也因此得以成为云中君唯一一名入室弟子。
当真气能够在雪山停留,收放自如,便可以开始聚炼先天精气。
人乃万物之灵长,秉天地日月之精华而生,初生时,先天精气最盛,然而慢慢成长衰老,先天精气终于弥散殆尽,尽则人亡。
聚炼精气,便是要聚敛人之散于自然的灵魄,归化于雪山之中,蓬然博大,沛然莫御。
只是这聚炼之法好似沙中淘金、百草聚丹,千辛万苦,方得毫厘。需得日积月累,勤苦不辍,方有所成。所炼之气,至刚至柔,至阴至寒,能够凝水成冰,化雾生霰。
倘是内力未复,他今日岂能凭空凝出冰块儿来?又岂能现在凉沁沁地让她抱着避暑?
可若是三花封穴解了,他为何还是乖乖待在这里,任着皇帝监视软禁他?
括羽埋头在她发里蹭着,瓮声瓮气道:“嗯。”
“什么时候?上次来莫飞飞给你解的?他哪来那么大胆子?”
括羽抱着她,打了个呵欠:“你从诏狱走后的那个早上,君上来了。”
左钧直愕然至极。
云中君。
云中君竟然会这么做。
括羽是北齐皇帝朱昀之子,按道理最恨他的当属云中君和女帝。
女帝当年流亡北齐曾接近尚为亲王世子的朱昀,为长公主时将他一擒一放,后又被朱昀设计掳获……这二人之间的爱恨纠葛,恐怕绝非外人所能想象。
括羽模样多少与其父其母肖似。恐怕当女帝得知括羽的身份后,便再不愿多看他一眼。
只一眼,就会令她想起朱昀,想到他日夜对着一个酷似自己的女人意淫自己的情景。
这种羞辱是个女子便难以忍受。
而云中君作为女帝的男人,又会怎么想。
可云中君居然会亲自解去了灵枢针法对括羽的禁锢。
解去禁锢,意味着给了括羽自由。诏狱的锁链再坚固、墙壁再厚,以他括羽的本事,都是来去自如。
她清楚的记得,当时云中君和女帝都在彦亲王的封地。云中君当是知晓了明严打算杀括羽的计划,连夜匆匆赶回京城。
“云中君怎会……”
“他让我自己选择。无论我怎么做,他都不会出手。倘是我杀他,他亦不会抵抗。”
“那你……”
“君上待我如父。”
左钧直无声一叹。括羽笑道:“他说我随时可以去天姥山寻他。”
“既然早就恢复了内力,为何不走呢?”
括羽静静地看着她,瞳深似海。
“我的心没有那么大。你就是我的江山。”
左钧直伸手揽住他的脖颈,二人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