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去世,伤心是难免的,可人一下颓成了这样,他总觉得不对。她哭一场都很正常,yù哭无泪就奇怪了。
沐元瑜左右望望,这是一片空阔地方,左近没有人在,她犹豫着,低声吐露了一点:“我父王应该会让我回去奔丧,我怕这一去,父王不会再放我来了。去年我来京里习学,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父王本不想叫我来,挨不住我闹,才同意了。”
朱谨深明白了。以滇宁王的立场来说,他当时膝下独此一子,当宝爱无比,确实不会愿意远送到京里来。
“滇宁王让你回去奔丧,你是不能拒绝的。”他先道,然后顿了片刻,“但你还想回京里来?”
沐元瑜闷着点点头:“但我恐怕说了不算。”
只要她回去,滇宁王要留下她有的是主意,毕竟她在京里又不是有正经差事。
朱谨深也明白这一点,顿了片刻,道:“你现在心qíng不好,这些事就不要多想了。你先去见皇爷,若有你父王叫你回去的信,你叫人告诉我一声。”
沐元瑜心下一颤,她想问,又不太敢问——朱谨深与皇帝的关系一向不好,难道他愿意替她出面去向皇帝求肯什么?这个qíng,又要怎么求才能如愿?
朱谨深不是个喜好啰嗦的人,见她无话,转身就走了。
沐元瑜望着他的背影,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好似在漫天洪水中望见一块浮木,虽不知能不能攀上去,却已陡然间生出了无穷的希望。
她混沌至今的qíng绪终于清明起来。
第80章
沐元瑜到乾清宫的时候,被拦在宫外等了一刻,因为锦衣卫指挥使先于她一步进去,正在向皇帝禀报自己手上的一摊子事。
“……贼子口风极紧,臣等费半月之功,仅查问出他来自前朝余孽旧部,究竟是哪一支旧部,又还有哪些同伙,那日朝中给他警示的是谁,他熬遍酷刑不吐,今日寅初时分,看守他的番子不慎睡着片刻,他把塞的口嚼硬往喉下咽,生堵住了自己的气管,噎死了。”
皇帝听得默然不语。
汪怀忠都悚然:“这是个狠人。”
口嚼多是木块一类,防的是犯人咬舌自尽,以其分量大小,根本也咽不下去,此人却是另辟蹊径,咽不下去,就使其堵塞喉头,死志之坚,令人胆寒。
郝连英跪下道:“臣手下失察,是臣管束不严之过,请皇爷责罚。”
皇帝摇了摇头:“罢了,便没有这一出,熬了半个月下来,活的时候也不长了。”
虽这么说,他到底心qíng不太好,知道正旦宴上试图搞事的是这么个狠角色,暗地里还不知隐藏了多少他的同党,总不是件愉快的事。
郝连英继续禀道:“他虽然招的不多,但臣想,应当是当年逃入南疆的那一支,若是北漠那边的,不该与暹罗扯上关系才对。南疆那一支原是分支,势力不茂,皇爷不必多加忧心。”
这一点皇帝早已有所预料,并不意外,眉目间却不见轻松之色,拍了拍案上的一封奏折,道:“这可好,事都赶一起去了。”
郝连英微有不解,但皇帝不说,他也不便追问,仍旧说自己的道:“请皇爷允准臣派人往南疆去追查,臣一定给皇爷一个jiāo代。”
“暂且不急。”皇帝沉吟着道,“朕再想想,若真涉及那一块地方,有人的行事比你便宜些。”
“皇爷可是指沐王爷?恕臣直言,论行军打仗,臣不及沐王爷,论查案追索,臣以为还是锦衣卫更胜一筹,能为皇爷效力。”
底下人愿意争先做事,不是件坏事,皇帝面色缓和了些:“你先去罢,朕这里还有急事,回头再说。”
郝连英方退了出去。
他出殿时见到沐元瑜,因才提到他父亲,不免多看了一眼,不过终究没什么jiāo集,很快下阶去了。
沐元瑜更没留意他,内侍出来传话,她终于能进去了。
“朕也才收到了显道的信,倒是比刀家的都早了些。”
进到大殿里,沐元瑜禀报过,就听到皇帝这一句出来,她的心不由一沉又一落。
沉的是滇宁王的丧信报得这么急,乃至胜过了丧主本家,显然是在跟滇宁王妃抢时间,她外祖父刀家循正常程序上奏报信,反倒不会这么快。
落的是,不论如何,她第一步是走对了,这一局bī到眼前,她总算没乱阵脚,给自己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