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钟离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剧烈响动,他不敢动也害怕动,他怕动一下九昭蓉就会睁开眼睛,他害怕她睁开眼睛就会给自己判刑。
他既希望九昭蓉能原谅他,又恐惧她张开口说出的却是彻底决裂的话,这种矛盾在他心头不断震荡,他无法抑制的颤抖。
终于,不知道过去多久,九昭蓉闭着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她从地上站起身,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木然,就这么淡淡望向戒钟离。这一瞬间,戒钟离心神俱荡,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愤怒、悲伤、痛苦、绝望……最后的最后,却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终于趋于平静,他看到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种舍弃凡尘,归于平静的解脱。
“你我师徒缘分,到此为止。”
她的声音冷酷到了极点,比从前在洛坪台上对他用刑时,更冷漠冰凉,如同冰刀一样狠狠扎在了戒钟离的心上。
这一瞬间,戒钟离竟像无法站住身子,他微微一晃动,几乎后退了三步,勉强支撑在站在地上。山顶的风吹过了水面,巨大的水纹层层漾开,他看到自己的身影投射在水面上,仿佛里面那个人在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和怯懦。
是啊,他从来都是怯懦的,在她面前。
谁都不能打倒他,除了九昭蓉。
“师父……”他缓缓躬身,跪在了她的面前,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此时此刻,他竟没有勇气求饶和妥协。当初在洛坪台上受刑,他有一万句话可以恳求可以奢望,而现在,他却连张开口的力量都没有。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九昭蓉不会再回头。
——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实在令我失望。戒钟离,你我师徒缘分,到此便结束了。
——戒钟离,你要活着!这一世,你要为自己而活!倘若这个世界非要让你为魔,我愿开天辟地,只为送你登上天阶!
——戒钟离,你是沐浴着阳光发芽成长的大树,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走在更多人的前面,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从前的种种,在这一刻化作了镜花水月,消散在风中。
戒钟离终究没有留在青羽剑宗,这一日后他便离去了,剑宗里有一些女弟子还觉得十分可惜,原本以为这个少年也会和九昭蓉一样留下来。他们偶尔有人探问,可惜却都不知道他的出去。
他到底去了哪里,没有人能知晓,就连天魔鬼狱的人,也再也没有找到他。
九昭蓉留在了青羽剑宗。她后来才知道,原来当时她是被戒钟离带出了冥殁之界。戒钟离遵照萧玄珩的约定送她前往青羽剑宗,在途中遇到了被强大妖兽围堵的剑宗大师兄南门正卿。
顺手救了他之后,便跟随他一起到了剑宗内,青羽剑宗的掌门因戒钟离救了自己的大弟子,便破例收纳九昭蓉在门派里,教授她剑术。
九昭蓉虽然略微有些基础,但根基太差,留在青羽剑宗的这段日子,她与最低阶的弟子一同练剑,先从最简单的水面行走开始,然后再到舞剑静心静行。
剑宗的弟子得知她从前也是一个仙门的师尊,却因与魔修一役而灵脉具损才流落到他们门派修炼剑术,便经常时不时的远远偷窥瞧她,有些胆子大的还会上来搭讪。
“我听剑童阿弼说,这位九仙子已经有四百多岁了,年纪都快赶上我爷爷的爷爷了。”
“啊?年纪这么大了?可我看着她不过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啊。”
“你不知道,他们道修活得都比较久,许多道修都活到了上千岁呢。”
“哇,真的假的,之前我还听说有几个师兄弟还想跟这位九仙子告白呢。”
“嘘,她过来了。”
一群弟子还在叽叽喳喳的议论,九昭蓉已走过木桥来到了山顶的道场。她在这里修炼了数月,短短时间内就控制了力道和气息,能轻易踏上水面而不泛起涟漪。
剑宗大部分弟子至少要花上一两年的时间,而且还并不稳,时不时的会有涟漪泛出。九昭蓉不但掌握了,甚至在这个道场练剑的时候,脚下都能稳定到没有水波。
周围的弟子都对九昭蓉很好奇,尽管她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她的身世背景,她曾在天魔鬼狱那场战役之事,都令人神往。只是九昭蓉大多数时间都十分沉默,他们也不好随意开口向她探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