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狮子_作者:小狐濡尾(185)

2018-05-05 小狐濡尾

  整个演播厅的灯光复又暗下。所有的声音, 也一并消失。

  在极端的寂静里,凭空中蓦然响起一个圆润的昆曲旦腔,念白道:

  “不到——园林,怎知——□□如——许——”

  这一句念白, 功力委实太过深厚,场中所有人,无论是懂昆曲抑或不懂的, 精神都为之骤然一振,那一个“许”字, 如一枚被掷起的纸鸢,愈飞愈高, 愈扬愈远,抑扬婉转,好似一缕游丝细软, 生生将人拉进一个全新的时空。

  这时候音乐前奏响起,人们忽的明白,整首曲子都被做了改编,中式民族乐风的过渡,既亮眼,又与那昆曲《游园惊梦》接合得浑然一体。

  一束灯光强有力地打向场中,出现一个修长秀丽的人的剪影。

  他缓缓拿起话筒,又一束光,从前方向他照下。

  整个舞台雾气氤氲,除了他,其他部分仍然沉寂在黑暗里。

  镜头拉近,他闭着双眼,睫毛又密又长,覆盖在白皙的皮肤上,让人心底柔软。

  和前两次出场相比,他这一次的打扮格外的简单干净,就一件质地柔软单薄的白衬衣,领口微敞,露出两枚精致的锁骨来。细软的长发有些随意地挽在脑后,耳上坠着几乎是细不可见的银色耳线,只随着灯光闪烁出月色般的光芒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舞台上,露出如此本色的、毫无雕饰的形象。他甚至连眉毛和嘴唇都没有另外着色,都是天然的浅淡。

  像一片月光。

  场中鸦雀无声。

  他张开眼时,启口发出了声音。

  “花屋の店先に并んだ,いろんな花を见ていた。”

  (在花店门口并排陈列着,琳琅满目五彩缤纷的花朵。)

  “ひとそれぞれ好みはあるけど,どれもみんなきれいだね。”

  (尽管人们的喜好各有不同,但每一朵花都漂亮地绽放。)

  “この中で谁が一番だなんて?争うこともしないで。”

  (“究竟哪一朵是最美丽的呢?”花丛中并没有发生这样的比较。)

  “バケツの中夸らしげに,しゃんと胸を张っている。”

  (每朵花都骄傲地在水桶里,挺胸抬头朝气蓬勃地盛开。)

  ……

  他唱日语时,声音意外的纯净温和,仿佛完全没有杂质一般。

  《明灭》那一首被他唱得跌宕起伏,情感沉郁充沛极具感染力,这一首,唱来却格外的内敛,像蕴在长笛形杯中的酒,气泡摇曳缓慢上行,错过几分,才知香气浓醇。

  观众们都在静谧地听。

  第一段终了,有一小段合唱,合声从他背后的黑暗中发出,协调而带起了启程一般的振奋——

  “そうさ仆らは,世界に一つだけの花。”

  (没错的,我们都是,盛开在这世界上的唯一的花。)

  “一人一人违う种を持つ,その花を咲かせることだけに,一生悬命になればいい。”

  (每个人都拥有不同的种子,只为了让自己如花般盛开,我们只要为此而努力就好。)

  灯光忽然收束,他整个人又从舞台上的黑暗中隐没。

  音乐间奏声中,那圆润的昆曲念白竟又响起——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这念白,没有半分的幽闺自怜,却都是“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的蕴藉风流。

  它极慢,极缓,一韵三折,盘旋往复,细腻无比。那声腔太美,直直令人觉得仿佛置身于百花深处,放眼望去,各花有各花的姿态,韶华无限。

  那一个“年”字,余韵悠然散尽之时,舞台灯光忽然大亮!

  一个人从舞台后方快步走出,整个舞台的气氛登时浓烈了起来!观众席上突然之间爆发出了惊呼和尖叫——

  “真的是弱水啊!”

  “换装了!”

  真的就是弱水!

  之前那个干净柔软、内敛温和的关山千重仿佛突然之间消失了,这个弱水,仍是一身的白色,却又多了醒目而艳丽的红,一步步摇曳生姿,炽烈而又诱人!

  在明亮的灯光和高清镜头下,他那张面庞终于显露无遗。长发散落下来,纤长的眉飞入鬓边,双眸若含两泓秋水,闪着光,水润而情深。

  他在笑,唇色光润丹晖,启口时,便是空灵而又自然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