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仲卿半信半疑道:“当日我也曾随陛下见过几名炼丹异人,我是亲眼看到他们将几块黑炭样的物事烧炼成银,宫中大司农派人检视过,确是十足白银,这等能力,你又作何解释?”
“黑炭?”君浣溪想了一下,记起儒林外史中的一个典故,即时哈哈大笑,“丞相你在天子面前不便动作言辞,却被他们骗了,这个所谓黑炭,一定是先前涂黑的银锭,这是典型的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下回让大司农连同那黑炭一起检视,便知其真假。”
“居然是这样作假,真是匪夷所思……”孟仲卿越听越有兴趣,索性将自己多年来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一并道出,“我年轻之时曾经到得东海之滨,亲眼见得蓬莱仙山,其中隐约可见仙影幢幢,可是听渔民说驾船出海,几日几夜都近不得仙山近前,这却是何道理?”
“这……”海市蜃楼的知识,已经不在今日进谏的范畴之中,不过瞥见面前之人既是向往又是深思的神情,头脑一热,便将自己所知的缘故起因简要解说一番。
孟仲卿听得频频点头,全然信服:“既然这炼丹之术装神弄鬼,着实害人,我明日便禀告陛下,将那一干术士全部下到诏狱中去,今后各地再有术士炼丹,一律严惩不贷!”
“丞相,不可!”君浣溪急得叫出声来,这神丹妙药固然不能使人羽化成仙,长生不老,但是外在效用还是不能否定,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里也提到水银来医治疮疥的妙处,更何况,这炼丹术还是古代化学的起源,怎么能严惩禁行,这势必是社会的倒退啊!
费了不少口舌,在不致引发怀疑自身身份的前提下,总算是说服了孟仲卿,肯定炼丹术的积极作用,又反对用金丹代替药物以求长生的思想,次日上奏,恳请天子坚持科学养生之道,继续接受正规药物与针灸治疗。
如此一来,绷紧的心思顿时轻松下来,天南地北,古往今来又谈论了半天,天色渐晚,对于孟仲卿命人摆上饭菜,邀约共用晚饭,根本没想过婉拒。
几杯下肚,正是神思飞扬之际,忽然听得孟仲卿一声叹息,声音虽低,却清晰可闻。
君浣溪定了定神,不解道:“孟丞相可有什么心事?”
孟仲卿叹道:“老夫方才与君大夫一番谈话,却觉后生可畏,我儿玉堂若是有君大夫一半的才华与见识,老夫都是心满意足,唉……”
君浣溪此前也听说过,这位孟丞相的独子孟玉堂,资质很是平常,勉强进得光禄勋做一名议郎,虽然也算是为天子谋事,但毕竟是一闲职,没太大发展前途,不过,能进得光禄勋这个既是天子的智囊班子,同时也是候补官员集中训练之所,也算十分不易了。
于是安慰道:“丞相莫要取笑,我哪有什么才华见识,平日只知看病问诊,除此之外,却是身无所长,哪里比得上令郎的前途似锦,一片光明?”
孟仲卿目光微闪,忽道:“玉堂近日潜心研习,终有小成,准备向天子进言,实行开科取士……”
开科取士?那不是科举制的前身吗?
君浣溪不及深思,本能摇头:“不妥,丞相定要劝得令郎放弃这一进言才行。”
“为何不妥?”
当然不妥,历史上的科举制,那是隋唐之时的产物,与现在的社会进展情况并不相符。
君浣溪侧头想了下,直言道:“现时并无战乱,士族势力根深蒂固,是为国家中兴力量,若是摒弃现有推行极好的征辟荐举制度,贸然开科取士,寒门子弟虽然得到一定实惠,却极有可能造成国内豪门贵族怨恨频繁,反而对朝廷不利,引发内乱。”
见他沉默不语,又急急补充一句:“稳定,和谐,才是国富民强之根本。”
孟仲卿眉目舒展,哈哈大笑:“多谢君大夫一番指点,老夫明白了!”
走出丞相府,坐在马车上,夜风一吹,顿时有了几分清醒,心中隐隐不安,却也说不出来所为何事。
不过,能够说服丞相出马解决难题,自是奇功一件,满怀得意席卷而来,将那些许不安忘得一干二净。
正如她所愿,孟仲卿第二日即是觐见天子,上呈奏疏,所有的缘由道理与利害关系都是阑述得明明白白。
只不过,在劝得天子稍有心动之际,多加了那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