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站起来,弯腰与孙子面对面:“如果我们不管你,你晚上困了没地方睡觉,饿了也没钱买东西吃。你最瞧不起的农民,他们种田收获庄稼;看不上眼的工人,他们在工厂做工换工资,然后盖房吃饭。
他们都是在用自己的双手赚钱,所以不论什么时候,他们都可以养活自己。北北,你学过劳动光荣。为什么劳动光荣,就是因为劳动能创造价值,让人顶天立地的活下去。”
虞北懵懵懂懂,以他的年纪还无法明白:如果一切依靠虞家,那离开虞家他什么都不是。他只知道,如果爷爷奶奶撒手不管,他会很惨。惨到没房子住没饭吃,那时候他不如小市民和农民。
他不要那样,虞北眼泪真的掉下来:“爷爷,我错了,你别不喜欢我。”
“你还觉得农民脏?小市民低贱?”
“爹,你跟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他又碰不到那些人。”
邓芝走到小儿媳妇跟前:“你是这么想的?那你想想,二十六年前你在哪里?十六年前你又在做什么?中间那十年你怎么熬过来的。都活过三十岁,你还不明白这事?”
“娘,我需要明白什么?我娘家能对抗得那个时代?我已经自认倒霉,还要怎么样!有句话我压在心底很久,趁着今天问出来:这四年明明可以有舒服日子过,为什么你们就是要把我俩扔在西北。这几年那边炸死多少人,你们不关心我,难道就不怕自己儿子出事。”
虞老拐杖杵得咚咚响:“天天吆喝着西北那边多差多危险,说人家全恐-怖分子,你遇到过一个?为什么楠楠小时候去那边参训就那么高兴,你们俩不用辛苦训练,还天天苦大仇深!来跟我说说他们长啥样,怎么个恐怖法!我看看小鬼子凶,还是这帮人恶!”
邓芝也忍不住心寒,她虽然不满虞邛媳妇,但先前可怜她的遭遇。包括虹虹在内,将近二十年全家都在让着她。
但她就这么想?
“舜华,你还记不记得舜英?”
二舅妈瞳孔紧缩,舜英——她那个早早出嫁,因为婆家想要儿子,逼着喝符水难产一尸两命的亲姐姐。那会她正跟虞邛好上,脾气上来撺掇着他去打断姐夫狗腿。可天色太暗虞邛打错人,俩人害怕,所以瞒下这事。
后来为了平息争端,虞虹急匆匆嫁进了在公安上有人的李家。
婆婆知道这事?不可能,虞邛没那胆子说出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比舜英幸运太多。舜华,没有我们你算什么东西。没有我闺女,高中毕业的你这会又窝在哪个山沟沟里种地?”
婆婆真知道了!
虞老安抚住老伴,抚摸着吓傻的孙子脑袋,冲儿媳妇说道:“过去的事暂且不说,我跟你娘从没拦你们。有本事,你们自己回北京。走吧,趁着现在火车还没开。”
换上鞋,二舅妈失魂落魄地走出去。虞虹比她过得好,已经够她难受;当年事曝光,她又万分惊恐。
不行,她得赶紧回去,跟虞邛商量对策。
客厅内再次恢复宁静,虞老拉着小孙子进书房。重病下猛药后,还得好好调养,她得巩固效果。
客厅内邓芝坐下,掏出帕子捂着脸。虞楠坐在她身边:“姥姥,你刚是什么意思?”
向来高贵冷静地邓芝趴在外孙女肩头,老泪纵横。她一直认为,当年虞邛是为给他被打成反派的爹报仇,所以才打伤人闯祸。
直到今天虞邛媳妇突然回来,多年未跟她联系,也理解虹虹婚事的闺蜜,趁着她去端水果拉她到卫生间。告诉她当年虞邛打人时,口口声声喊着虞邛媳妇娘家大姐夫名字。而且他们打完后俩人商量如何对口供,也被她听个正着。
她亲闺女就因为那对畜-生的一己之私、一时冲动,掉进李家那个虎-狼窝,这是她人生七十年最深刻的悔恨。
“我跟你姥爷对不起你妈,楠楠,我们全家都欠你们娘俩。”
王曼总算明白,为什么刚才出门接他们时,邓姥姥面色那么难看。活到这年纪她还会怕几个极品亲戚?但现在这种打击,绝对会摧垮每一个母亲的精神防线。
“姥姥,他们做出这种事,你和姥爷也难受。这不怪你们,要怪就怪他们一家。”
邓芝也明白这道理,但她感情上还是难以接受。用尽全身力气稳住心神,她面色前所未有的阴郁:“等会你大舅下班,就把他们调到红其拉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