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落下脸想要耍出两句威风的话,只是到底底气不足,可是若是这样离开,更是不甘心。
柳氏冷眼看着钱氏胡搅蛮缠,不动如山。她不想给的,谁又能强要过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钱氏往日对她有一份慈爱,她也不至于如此无情。所以,柳氏从钱氏那里学到了对待继子继女的态度,她像自己子女一样教导,凡是个有心的都会感念她的恩情,便是无心之人,族中也看得到她的付出,到以后她的珊姐儿有难,哪个敢袖手旁观,她便能让哪个名誉扫地。
到最后,钱氏也只能带了满肚子的怨气回去,只是柳氏对柳耀祖还有两分情谊,派人叫他来了程府一趟。柳耀祖人长得瘦弱,不能文不能武,实在没什么可以拿出手的,唯一让柳氏感念的便是心底不坏,往日里在家中对异母姐姐还算恭敬,所以柳氏才愿意帮着他。
柳耀祖听说他娘又来程府了,羞愧地红了脸,瓮声瓮气说道:“姐姐别跟我娘见识,她全是为我。我不会识文,不做什么师爷,如今这样大街上转悠也挺好,威风。”说完,脸上倒是有些神采飞扬的神色。
柳氏接着说道:“你既喜欢,我便让你姐夫给你安排做个总捕。”
柳耀祖年纪不小,娶妻生子了,在柳氏面前还像个孩子,连连摇头,“不了,不了,一起干活的人该说闲话了。”
想不到钱氏那样耍滑的人生了这样老实的儿子,柳氏笑着说道:“那便做个小捕头,管四五人,弟弟你看如何?”
柳耀祖赶紧作揖,“甚好,甚好,多谢姐姐。”
柳氏又道:“何必如此见外,我们虽异母,但是总是一个父亲生的,天生该守望相助。”
柳耀祖虽说不出柳氏一般口角伶俐说出漂亮话,但是神色也是动容的。
碧春镇日贴身伺候着柳氏,最是见识到柳氏会做人。她真诚的说道:“夫人真是好涵养,那般不知羞的人也这能善待,怪不得程府上下没一个人不服您呢。”
柳氏轻笑道:“这算得什么,你只想着,人过日子不只过眼下,需长长久久过下去,眼下一点儿小事便能处理好。”
碧春眼神里都是佩服,“夫人说的又明白,又有道理,便是蒙馆里的白胡子扯一堆之乎者也也没夫人说的好。”
碧春愈发感激她娘老子当了陪嫁的唯一一根金钗才将她送到柳氏身边,不说这些年柳氏越发体面她得到的赏赐早能买好几枝金钗,便是整日里耳濡目染学着想着柳氏的为人处世,这辈子都能受益无穷。
柳氏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既答应柳耀祖升他做捕头,等他一离开立刻便叫管家将程家旁枝的一个子侄程流匀的夫人张氏请来。
虽是子侄辈,张氏却已过了四十,见着二十出头的柳氏仍然行晚辈礼。
柳氏十分客气,“今日特意让你跑一趟,便是商量一下祭祖时贡品的采购。”
张氏脸上立刻便有喜色,祭祖是大事,虽说女人们不进祠堂祭拜,但是牛羊牲品,香烛纸马,来带着给族人准备的饭菜,却是当家主母操劳的。这样露脸的事,柳氏并不独专,一向是从族中挑两名媳妇跟她一起,程氏族中妇人都是对此趋之若鹜的。程流匀家中跟族长一支快要出五服,程流匀又只是个小吏,这样的好事一向轮不到她头上,今日里柳氏将她叫来,便如被馅饼砸中一般。她脸上的笑怎么都掩饰不住,“婶母有什么事但凭吩咐,我虽愚笨,但是跑腿的事还是能做的。”
“何须自谦,你将六房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家中老人也恭敬,族中长辈哪个不夸赞?再说,六侄子在衙门里做了二十年,一向克己奉公,很是得上司器重,平日里小吏升迁都任凭他做主。”
张氏又不是个傻子,天上掉馅饼也有缘由,柳氏一个三品大员的夫人,无缘无故夸个不入流的小吏,这缘由肯定是落在程流匀身上了。程流匀能帮她什么呢?张氏试探着说道:“他不过借了家里的光才做了典吏,平日里倒还算尽职尽责,不敢给家族丢脸,便是族中有什么吩咐的事,定是要肝脑涂地的。”
“正是有六侄子这许多般用心能干的子孙,家族才能枝繁叶茂。”柳氏这话确实真心实意的,她未嫁到程府,从来不知道这个江城其实不由官府说了算,便是再多的知县知府过来,江城的事也多是由程府和别的几家大族说了算。程家在这里一百多年,衙门里大大的官吏,连着连没品级的捕快,都跟几个家族沾亲带故。都说小人能通天,上面有文书下来,全靠这些小吏跑腿,小吏配合消极,知县想做什么,实在捉襟见肘,这也是刚上任的县令想要跟程府扯上关系的原因,有了程家的支持,他做事起码顺畅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