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若是论容颜,二姨娘是右相府这些妾室之中最出挑的,是以,她所生的叶昔朗的容颜,如今也是极为悦目的男子。可是在眼前,二姨娘面容憔悴苍白,比以往消瘦了太多……
原来早就病入膏肓了,直到如今才卧病在床。
这样撑着,又是何苦来?
叶昔昭看向叶昔朗,险些落泪,出于不安,出于同情。
“大小姐。”二姨娘用尽力气,握住了叶昔昭的手,“你帮帮我,帮帮昔朗,你给昔朗寻一门好亲事,行不行?我求你,让我在入土之前,看到昔朗成家好么?大小姐,我求你了。”她说完这些话,便要起身,意在施礼请求。
叶昔昭连忙阻止,“姨娘,我尽力,我会尽力。”
二姨娘略略心安,看向叶昔朗的目光满带慈爱,还有太多歉疚,“都是我不好,你怎么就投胎成了我所生的人?是我连累了你……”
“姨娘!”叶昔朗几欲落泪,跨步到了床前,双膝一软,缓缓跪倒在床榻板上,“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好。”二姨娘抿出个苍白无力的笑容,“可你要答应我,在我死之前,你娶妻成家,如此,我才心安。”
叶昔朗沉默良久,才缓缓点头。成亲……何尝是他能做主的事。
二姨娘又看向叶昔昭,“大小姐,你看到了没有?我知道,昔朗在这些兄弟姐妹之间,你与他最是亲厚,你帮帮他,给他找个好人家的闺秀,好么?我知道我说这种话不妥,可是大小姐,看在我是将死之人的情面上,能否宽容以待?我、我不论怎样,对昔朗总是百般记挂的。”
叶昔昭哪里敢把话说满,只是道:“我若是做不到,姨娘也别怪我,好么?”
二姨娘这才有所缓和,长舒出一口气,之后便是勉强笑道:“我明白,什么都明白。大小姐日后能顾念着二爷就好了,别的都不打紧……我这种地方,大小姐不该涉足,快回去吧——只望着大小姐不要怪我无礼,毕竟,这都是规矩,大小姐停留久了,反倒会惹人嚼舌根。”
叶昔昭如何不明白二姨娘这话是为自己好,可是听了之后,心里反倒更难过。
她听下人说过,大姨娘与二姨娘都是父亲碍于官场、前程才纳的妾室,都是用轿子抬进相府的。
她的母亲的确是委屈,可是大姨娘与二姨娘又何尝不委屈。没办法,这就是这个世道。总有变相地卖儿卖女也要谋取前程的家族,也便有了那么多几乎是被强迫之下才纳妾的男人。
文官尤甚。
文官没有武官的绝然,这是定势。
她知道她应该与母亲一样责怪父亲,她这些年也一直与诸位妾室冷漠相对,只是,她可以这般对待那些父亲的妾室以及那些庶妹,却不能这般对待叶昔朗。她与叶昔朗,也与叶昔寒一样,有着浓浓的手足之情。叶昔寒通常是费尽心思地去得到罕见之物哄得她惊叹欢欣,而叶昔朗的关切则是渗透于点点滴滴之中,他只盼着他的妹妹何时何地都好好的高高兴兴的。
每个人对在意的人的表达方式不尽相同,可是在她看来,在如今的她看透诸多风景之后,是明白两位兄长对自己的关心记挂是相同的,不相伯仲。
这样复杂纠葛的情绪之中,叶昔昭起身与二姨娘道辞,又对叶昔朗微一颔首,款步出门。
事情倒是应下了,可是如何能在短短时日内就给叶昔朗寻得一门好亲事?而且就家中情形而言,怎么样才能寻得一个于叶昔寒而言也是好的亲事?
她想,之前不想理会的事情,如今还是该放在心里了,若想让母亲改变心意,先去与许氏把话说明白才是正道。
便是如此,她去了许氏如今居住的正房。
未进院门,便听到了那样一番对话:
一女子道:“不论怎样,看二爷这意思,等二姨娘死后,怕是要守孝三年。大姐自然就不需再为二爷的婚事心烦了。三年之后,谁知道大爷是何等情形,谁又能预料到二爷能落魄至何等地步?”
许氏轻声笑过之后才道:“这也是说不准的事,二爷可是大小姐与侯爷都看重的人,便是三年之后,谁又能知晓两个人是不是还如如今这般看重?二爷的婚事怕是还是会让我与婆婆心烦不已啊。”
叶昔昭听到这话时,已到了门口,心里想的只有一点: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为何一再发生,为何如今连她一度信任的长嫂都是这般模样!她想她果真还是太天真缺乏历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事情还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