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卫甄进来就瞧见上首那位目光落在那盆瞧着就花哨的盆栽上,面颊不觉抽了抽。余光再扫过角落插瓶里两支含苞的水芙蓉,越发端正了神色。
主子爷的笑话不能看。更何况,还是两位主子的笑话……
“何事?”收回目光,宗政霖向后靠坐椅背,一双长腿随意舒展,更显长身玉立,冷峻威仪。
“太子妃门外跪请求见。”低垂着脑袋,卫甄半字不敢多说。太子妃方才求他给递句话,可那话,便是再给他个胆儿,他也得顾忌着上头这位会不会突然就变了脸。
太子妃原话,“自殿下离京,妾便一直记挂,片刻不敢忘怀。还请殿下念在往昔情分,容妾当面请罪领罚。”
这话他哪里该捎带!侍疾那事儿,看似主子爷没放在心上,可卫甄心里透亮,这位爷性子有多孤傲,对后院那几位就有多不待见。这还没算自回京后,第一次进宫请安,淑妃娘娘便哭着在主子爷跟前抹眼泪,该告状的,是一个也没落下。
冷哼一声,宗政霖瞬间冷了脸。起身自书架后抽出一册卷宗,半字儿交代没有,自顾在窗边藤木摇椅落座。
卫甄大气不敢出,赶紧端了茶水过去,添好了茶,方才躬身退至角落。好在身旁就是瑶主子送来水芙蓉,这时候看起来竟是格外鲜活。卫大人此时是恨不能被一圈儿水芙蓉给围在中央。如此主子待会儿便是迁怒,看在瑶主子面上,也会收敛着些火气。
晌午刚过,春末夏初日头已见毒辣。跪在青石板铺成台阶上,赫连氏挺着背脊,任由脸颊被晒得发烫。前边儿就是廊檐,阴凉处还有穿堂风吹过。可她偏偏就躲不得。
卫甄没出来,她也不着急。这样子总算还有盼头,比立马赶她回去,已是叫赫连敏敏喜出望外。
这一跪就跪到丑事过半。往日都是精贵将养,才不过一个时辰差些,眼前就有些发黑。膝盖那处,是早钝得没了知觉。
背后薄衫紧贴在身上,汗蹭蹭粘得人难受。赫连敏敏神光涣散,连就着光影估摸时辰也没了心思。
“太子妃。”
头顶突然传来声响,呆滞眼神慢慢回复清明。她竟是连卫甄何时出来也未察觉。
“主子爷请您屋里说话。”终于有了回应,赫连敏敏心下既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酸涩难堪。他竟真就眼睁睁看她在外人跟前颜面扫地,这般罚了她才肯允她进门。
想起当初她才嫁进来那会儿,他对她到底还存着敬重。诸人面前,除了那女人,对她也是颇留了脸面。再对比当下,赫连敏敏说不清倒是有没有后悔,可她心里对慕氏怨憎,却是分毫不减,越埋越深。
拖着腿脚,步子有些踉跄。客气谢过卫甄替她打了竹帘,深吸口气,终是镇定下心神,换上副恭敬样子,轻手轻脚进得门去。
第三七六章 贪婪
还是那间散着淡淡墨香的书房。大敞着支起窗户,屋里光照极好,比起很久之前她进来那回,很多地方有了变化。
画筒少了一支,原本那地方摆上了青花虫鸟插瓶。书案后墙上挂着的宝剑,剑穗本是佩山玄玉,如今换成了双佩红穗。条几上不仅摆了花草,连着案桌上的雕石砚屏也替换了去,选了更柔和些的和田玉台屏搁着。
窗前大半个背影正对她的男人,束着冕冠,腰间绶带垂在身侧。杏黄色蟒袍以片金缘,九蟒绣纹,左右开裾。
极是刺眼的,那人后腰处竟垫了方云缎锦绣软枕。
赫连敏敏脚下一顿,勉强维持住温婉,瘸着腿儿缓步来到宗政霖跟前。要开口时方才发觉,当真是许久未曾单独与他相处,竟是连行礼都显得见外。
“妾给太子殿下请安。”身形有些晃动,屈膝时牵动了伤处,险些没法子躬身下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过一页,左手上两枚玉扳指,蕴着光华品质极佳。
没听他叫起,便也不敢放肆。便这么半伏着身子,不一会儿额头便见了汗。待得一双腿脚都颤巍巍开始打哆嗦,才迟迟等到侧着身子的男人,冷声给了句恩典。
“何事见孤?”依旧未曾抬眸,像她就是个没有分量,被他万般不放在眼中,可有可无透明人。
压下满腔羞忿,赫连敏敏撑着膝头向前跨出一步。
“太子殿下。”
一声带着哭音的呼喊过后,屋里窸窸窣窣有了声响。宗政霖缓缓合上书页,微微转了个身,俯首望向脚边正两手交叠,叩首请罪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