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衣如一片轻羽落下地来,只觉得心中更加茫然了。
她在院中来回行走,不知不觉却又走到了陌少的房门前。正要敲门,一举手撞上正开门出来的阿音。
阿音伸手将门在背后掩上,警惕地看着深衣。
“你来做什么?”
深衣无精打采道:“我有话要问他。”
阿音打量了她一眼,道:“他还昏着。你随我来。”
阿音把深衣带去了她的闺房,从一个箱子底下的夹层里拿出一个袋子来给她。
深衣吃了一惊:“这不是我的银袋么!”
当时在升平楼被抢去的银袋,竟然会在阿音这里。
阿音讥诮道:“是啊,我在江湖上有个诨名,叫耗子。没事儿的时候,喜欢做点劫富济贫的事儿。奇装异服,出手阔绰,小小年纪却孤身一人,举手投足与中原女子迥异——你一进京城,就被我盯上了。相信盯上你的,远不止我一个。”
深衣低头咬唇,没有说话。
阿音又道:“阿陌让你去找阿罗舍,送船图,然后回家。”
深衣诧然:“他怎会还让我回家?他明明是要和我一起的了。”
阿音冷笑摇头:“陪在他身边的只会是我,不是你。”
深衣心想方才陌少已经说得那般明白,这个女子为何还这般执着?不由得怒道:“他既是不喜欢你,你凭什么还要缠着他?”
阿音凌厉地看了深衣一眼,道:“凭什么?就凭我和他这么多年生死相随的情分。自打他出生,我就在他身边,照顾他,为他做尽一切。你呢?你认识他才几天?三个月?四个月?你凭什么得了他的心?”
深衣强硬道:“我与他有婚约。”
阿音不屑地哈哈一笑,“婚约?婚约那是和莫陌的!再说了,你堂堂朱家五小姐,你爹是什么人?前北齐三皇子!倘不是女帝吞并了北齐,你如今大小也是个公主。我们家阿陌,可配不上你这个金枝玉叶!”
她爹爹是北齐三皇子?公主?她怎么从来没有听爹娘提及过?
深衣脑子中一片空白,却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哑声问道:“那一十三桩断掌命案,可都是他做的?”
阿音似是没料到她会猜出来,愣了一下,扬起了削尖下巴,傲然道:“没错!就是他做的。那十三个人,都是扶桑安插在京城的细作,死有余辜!”
深衣一时间难以相信。
贺梅村,张子山的继父,竟然会是扶桑奸细?
却又听见阿音满目悲哀,愤然道:
“你可以他为何会沦入如今境地?——全都是因为你!”
全都是因为你。
全都是因为你。
这句话如回音一般在深衣心中震荡不绝,她茫然地望向阿音,浑不知她这指责,自何而起。
“你可知阿陌入靖国府的时候,筋脉尽断、武功尽失?然后又被打断双腿,险些死去!他花了七年时间,去将那一具残缺的身躯修修补补,才终于用灵枢九针接续了筋脉,重新又能行走。”
“他用了二十天时间去杀那十三个扶桑奸细。——你可知那十三个人,个个身负绝学,手腕阴狠,他要杀了他们,何等的殚精竭虑!”
“他做成了。但他身体本来就不好,那个时候已经元气耗尽。结果,他在一刹海,离一切的终结不过一道铁索的距离,你出现了。你削断了铁索,让他掉进了冰水里。”
深衣骤然打了个寒战。
那个鬼面人,果然是他。
难怪他当时走得那么慢。
难怪他上索的所用的轻功,那般笨拙。
难怪那日捉蛙,他险些被她推进湖中,他会怒气冲冲地说一个“再”字。
她那夜碰过一刹海的水,水上浮冰,刺骨寒冷。
他痼疾在身,又一连二十日奔波刺杀,元气既失,被这冰水一激,寒入肺腑骨髓,怕是连性命都要丢了。
她初初见他时候,他那高烧、咯血、昏迷,都并不是装出来的。
是被她害的。
他那一双腿至今无法行走,也是因为她。
深衣心中凉凉的。
然而阿音怆然笑着,又道:
“还没完呢。你自送你的船图,做你的朱家五小姐,为何要去靖国府招惹他?他躲在一刹海七年,从来没有凤还楼的人来过。可是你一来,执名一品就来了!如果不是因为你、因为船图,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