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浪费食物。」他把剩下一大半的餐点挪到面前,像是先前不曾吃过般,津津有味的又吃个精光。
粉润的唇,有一下没一下的啜着吸管,想着多久没有喝这种不健康的含糖气泡饮料,而且还是冰的。如果是大哥,绝对不会允许她一早就喝冷饮,更别说是吃这些胆固醇、油脂、糖分跟盐都超高的食物……
如果是大哥,她就不会这么狼狈,落魄得像是被赶出家门的少女!
想起这几天受的羞辱跟辛苦,她心中涌现愤怒,抬头望向餐桌另一端,注视笑容满面,正跟女服务生讨续杯咖啡的男人。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她想念安全舒适的家,想念无条件宠爱她的大哥,还有跟她情谊深厚的表姊妹,以及和蔼的舅舅。
她想回到安稳的生话圈,厌恶又恐惧眼前这个男人。「等风头过去,我能确定一切安全时,你就可以回家。」他好整以瑕的喝着咖啡。
「那要等多久?」
「我不确定。」
她恼怒的咬着唇瓣,粉颊气愤得晕红。
「你怎么会不确定?」
「少对我发大小姐脾气,我比你更想早点了结这件事。」他冷笑,眼中有着毫无保留的厌恶。「事情是你父亲惹出来的,你要怪就去怪他。」
父亲?
书庆瞬间忘了呼吸。
他说什么?
她父亲。
粉频上的晕红,慢慢褪去。
「我已经有十四年没见过他了。」这是谁的声音?好遥远,好虚弱。
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是她五岁多的时候,法院把监护权判给舅舅,法庭上她哭得好伤心,抱着爸爸的颈不肯放手,因为抓得太紧,被法警强行分开的时候,还揪下爸爸一些头发。
那些头发被她藏在音乐盒里,想爸爸的时候就打开来看,每次看就哭,大哥会找到躲着哭的她,哄到她破涕为笑。
「他还好吗?」她急切的问。
「好过头了。」黑紧盯着她,不动声色。
她重新找回呼吸,心跳得很快。
在黑的面前不必隐藏什么,关于她的身世,他在几年前接受保护她这项工作时,一定就已经看过她的所有资料。
江夏堂黄家发迹于福建泉州,族谱最早能追溯到唐代,那时泉州已经是中国四大对外贸易商港之一,宋元时更是东方第一商港,是海上丝路的起点,丝织品、瓷器、铜铁等等对象都外销世界。
而她的妈妈则是江夏堂黄家大房的独生女,舅舅则是分家过继的养子。
知书达礼,被众人捧在掌心呵护的富家千金,却爱上四海为家的潇洒浪子,家族里当然强烈反对,年轻爱侣于是私奔,当时闹出好大的风被,是上流社会的丑闻。
记得小时候,妈妈体弱多病,但是跟爸爸恩爱有加,一家人居无宝所,但是爸爸总能张罗来最好吃、最好玩、最美丽的东西,把她们母女宠上天。
只是,妈妈病得太重了。
她四岁时,爸爸跟妈妈的亲族和解,带着她们回到江夏堂,她还记得第一次进厅堂时,好多大人们都低头看着她,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直点头说很像、很像,好得很。
那年秋天,妈妈就病故。
丧礼那天下着大雨。
爸爸不要哭。
她紧握着爸爸好大的手,童稚的语音很认真我们一起不要哭,妈妈在天上才不会伤心。
爸爸蹲下来,把她抱得好紧,一起强忍着泪。
这是妈妈去天上之前,吩咐我一定要告诉爸爸的。
她抽噎的说,小脸沾满泪水。
好,我们一起不要哭。
父女两人替对方擦泪,小指勾小指做约定。
爸爸跟亲族早有分歧,丧礼之后双方歧见更深,长辈们痛失爱女,不肯再失去外孙女,告上法庭说两人婚姻无效,官司打了一阵子,法院终究把她判给舅舅。
之后,爸爸就杳无音讯,被驱逐出她的世界。
这么多年后,再听到爸爸的消息,她惊喜又有些胆怯。
「我能见他吗?」
从来,都不是不想念。
只是不能想念,所以只好压抑。
舅舅宠她,哥哥姊姊都宠她,她跟爸爸约定好了,不能总是哭,让天上的妈妈伤心,于是逼自己融入新环境,在黄家安分的过日子。小小年纪,也知道该回报疼爱,不再去问为什么不能见到爸爸。
注视她的黑眸毫无情绪。
「不能。」他冷冷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