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进木府的时候,必须有灰衣人带领,这次却很轻易就进来了。他跟在男人背后,穿过迷宫般的庭台楼阁,走到建筑的深处,男人最后转身走进一处院落,就失去踪影了。
柳源四处张望,想在惊动姑娘之前,快些找灰衣人求助,问出回家的路。他不敢久留,怕亵渎了这宛如人间仙境的地方。
但是,这个院落里瞧不见人影,只有左边那栋楼里头,传来些许声响,他走过去近年,瞧见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大上许多,药柜高耸得看不到顶端,每个抽屉前都写着药名。
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女,在药柜间走动,姿态如风摆杨柳,优美好看。她拿着一张药方,纸上墨迹流转,每个字都像是活的,在她默记过后,字迹就消失无踪。
之后,少女在药柜前,将纸摊开,唱名似的叫唤:「硫磺七钱半。」
一个抽屉应声而开,黄色的粉末刮着小小的龙卷风,落到纸上才安分落下。
「五灵脂二两。」
「水银一两。」
「当归五两。」
「僵蚕——」
柳源被这奇异的景像迷住,听着少女好听的声音,说的药物名称起先还曾听过,后来就愈来愈不寻常,例如发丝、灰纸、回魂草、定形脂之类,听都没听过的药物,这儿也都有。
那张纸原本很小,但随着药物增加,也跟着变大,不但能盛着药物,还伸展出更多,方便于包装。
看少女工作告一段落,柳源才敢出场。
「请问——」
话声未落,少女已骇然回头,吓得脸色发青,像是要犯下滔天大罪时,被逮个正着,身子剧烈颤抖。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请你不要害怕,我并不是恶人。」
他手足无措的道歉,连忙走进房里,一时药味扑鼻。复杂的药味之中,又有一股清新的气息,闻起来似曾相识。
「柳大夫,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显然认得他是谁。
柳源却想不起来,是在何时何处见过她,但心中的确有股熟悉感。他把整晚的遭遇,全都告诉少女,末了才充满希望的问道:「请你指点我,该怎么回家,我立刻就走。」
少女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同情的回答:「你是病得太重,魂魄离体了。」
她的眼睛里盈满怜悯,以及深深的遗憾。
「你的同窗该是已经死去,他好心提醒你,原本你只要回家,还能有一线生机,却被游走的魑魅魍魉纠缠,现在魂魄还能保持原状,但天亮后就会散去,跟它们成为同类。」
柳源恍然大悟,沮丧得连连叹气,来回跺步走着,苦苦思索。
「能不能请你带路,让我去见姑娘,求她救我一命?」
人与非人都传说,姑娘无所不能,能够死起回生。他也曾经听过,荣家的儿子原本已经断气,后来就是被姑娘救活的。
少女面露难色,迅速摇头。
「你在这里的事情,是不能让姑娘知道的。」
她忧心忡忡的望向门外,担心有别人会发现。
他不再为难少女,长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着:「我死了倒是无妨,但是在昏迷的时候,依稀听到家人提起,城东的老榆树,被人不慎挖断了根,逐渐就要枯倒,我这一死,就不能去救治那棵榆树了。」
听见柳源在这时还惦念着医治树木,少女大为感动。
11
「大夫不要忧心,请跟我来。」
她下定决心,主动握住他的手,匆匆往屋宇深处走去。
起初,他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想要收回手,但是握住就舍不得放开,熟悉感更强烈了些。
少女的手异常细腻,生有软软的绒毛,修长软嫩、柔和饱满,肌肤白得透着很淡的青色,异乎寻常的贴适。
柳源并不好色,从来都觉得树比女人重要,但有生以来,头一次有女子,让他心神动摇,忍不住想亲近。
「你能够帮我吗?」
少女说着,神色紧张。
「快赶他走!」
墙上响起声音,抬头一看,竟是药柜上的木纹,扭曲成一张张人脸,树结的孔动就是嘴,发出呼喝的警告。
「不,我要救他。」少女很坚持,神色凛然。
另一张脸也出声。
「要是被发现,你会万劫不复!」
脸一张一张的浮现,都在争相劝告,树结扭动着。有几张脸,却说不同意见:「但是,柳大夫是树的恩人,怎么能撒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