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满了院落,院子一侧摆着两张桌子,有些亲友已经到了,坐在桌边吃着点心喝着茶说笑着。
请的亲友并不多,只姑父一家和纪正,还有村里的几户关系好的农家。
姑父和姑母带着大表哥和表嫂来了,姑母和大表嫂到厨下给娘帮手去了,大表哥找明辰说笑去了,姑夫摸了摸我的头,哈哈笑道:“小丫头,终于长大了,这都要议亲了。”
我低头一笑。
姑夫眼睛一眯:“你有心事?”
我抬头迎着姑父清亮得如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心一跳,忙不迭地摇头:“没有!”
姑夫笑着道:“长成大姑娘了,有些女儿心事也是应该的。”
我嘿嘿一笑,没有答话。
福家的彩礼一抬抬地抬进了家门,福婶子没有食言,送来的彩礼确实不少,看热闹的村人围了一圈,亲友也都在院子里坐定了,小孩们相互打闹嬉笑,向大人们讨果子吃……
满屋子欢声笑语,娘看了静静坐在chuáng边的我一眼,叹了口气,笑道:“阿喜,娘要去jiāo换信物了,你的手镯子呢?”
“在这儿,”我点了点头,站起来,将手里的镯子递给娘。
娘拿了镯子出去,我也跟在她后面走了出去。
娘道:“阿喜,娘去就行了,你不用跟着去的。”
我不答,径直走到院子里,眼光一扫,福顺一身崭新,打扮得端端正正站在院子里,接受众人的祝福和打趣,福伯和福婶笑得花枝灿烂。
我不知道福顺此时是什么心qíng,是开心?还是不能娶自己心上人为妻的伤心?又或许娶不娶我这个妻子对他来说并不在意?
我一边想着,猛地抓起身边的酒坛往地上一惯!砰的一声大响,酒香四溢之际,成功地将每个人的眼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
我指着福顺,厉声道:“福顺,你听着!你与店里的伙计无媒苟合在先,门风败坏!致使女子无名无份怀胎在后,不知廉耻!你不听父母之劝,是为不孝!毁人清白,却任父母议亲与他人,软弱不肯担当责任,是为不仁!妻未过门妾先生育,是为失礼、失信于我颜家!你这样一个不仁不孝、不知廉耻、失信失礼之人,我阿喜不要你!”
院内院外一片寂静。
福顺瞪大眼睛看着我,任由手中的酒杯倾斜,酒水倾下,显然是吓傻了。
院内院外针落可闻,虽人多,却一片寂静无声,估计……都被惊呆了。
任是见多识广的老者,估计也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没见过行事如此狠厉、不顾脸面的姑娘。
我笑了一声,踏前一步,一眼扫过众人,朗声道:“顺哥儿,你听着!是我阿喜不愿意嫁你!这亲,我不定了!”
寂静持续了好一会儿,突然如捅了马蜂窝一般,哗然声轰然而起,众人议论纷纷中,福家人的脸一分分地或红或白。
福婶身子晃了晃,被福家一个亲戚给扶住了。
爹呆呆地站着,娘双手紧紧地拽着衣袖盯着我,明辰呆了一刻,冲我宽慰地一笑,云溪还是一脸震惊,看着我的眼神复杂之极。
我将那些话一口气说了出来,连气都不带喘,为了这段说辞,我可是琢磨了许久的。
果然是——效果明显。
可此时,我的心“咚咚”地快速跳动起来,如奔鹿一般,我看向姑夫,他只冲我微微一笑,笑容柔和,却如淡淡的chūn风一般满含宽慰之意。
我的心突然就安宁下来。
我明白此事的后果,可我不后悔!
终于有福家人反应了过来,为挽回福家的面子,冲着我责问道:“就算小顺做错了事,你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弃而不顾,自行退亲,是不是也是不孝?”
娘上去,抓住我的手,道:“谁说阿喜不孝?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何来不孝!”
我猛地转头看着娘亲,我没有想到,在我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事qíng时,她竟然会站在我这一边,帮我护我,再最紧张最愤怒的时候没有留出来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奔涌而出。
她手指淡淡的温度,直达我心底。
娘淡淡地道:“福哥、福嫂,将你们的彩礼抬回去罢,我颜家收不起。”
福家人很快就离开了,灰溜溜的如过街老鼠,围观的村人和见证的亲友也识趣地很快就告别了。
刚才还热闹的院落,突然就冷清下来,只有桌椅台凳和桌上的残羹冷炙、杯酒盘碟默默地表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