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阿喜_作者:季夏风(86)

  她的笑容里加入了几分凄凉,眼里浮起了一层薄雾。

  “你和明辰总是两人相跟着到处跑、到处玩,可你们出去的时候,谁记得要唤上我一句?问我去不去?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娘责骂明辰、责骂你,打明辰、也打你,可她从未打过我;她让你们gān活,却从来不派给活儿给我;她给我最好的衣服、给我最好的食物,连一句狠话都不对我说,还让你们也要对我好,这个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或许吧,我本来也是个外人。”

  “你知道我觉得我像什么吗?我觉得像给被供在佛龛上的菩萨,被隔绝在你们的世界之外,怎么也融入不了你们的世界。”

  “你们对我越好,我就越害怕,越觉得自己是个负担、是个债主。我什么都没有,连自己身边的亲人都是假的,还是什么是真的?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你知不知道,有一段时日,我经常在做一个梦,梦见我走在村子里,村子里空空的,除了房子,空dàngdàng的房子,什么都没有,我拼命地跑,却怎么也跑不出去,然后,我看见了你们,我大叫爹娘、大叫哥哥、姐姐,可你们都冷笑着从我前面走过,说我不是你们的亲女儿、不是你们的亲妹妹。你们越走越远,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空dàngdàng的村子里。”

  她的身子微微地发抖,双手紧紧地拽住了被子,似乎又成了那在梦中恐惧奔跑的小姑娘,泪珠滚珠一样流下。

  我轻声问道:“你心里的想法,为什么不说出来?”

  云溪哑着嗓子道:“我害怕,害怕爹娘和你们知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后,越发心有芥蒂,将我排挤在外。”

  我有些无语地看着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纪玉说过一句话,他说我和云溪不同,云溪凡事更会权衡利弊。

  可事事皆权衡利弊,未必就是件好事。

  云溪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结果却越发在心里埋下了一根刺,天长日久地在她心里扎出了血,化成了脓。

  她慢慢地止住哭声,我摸了条手帕递给她,她接过抹了抹眼泪,醒了醒鼻子,哑着声音道:“我倒羡慕你,你与爹娘、哥哥才是骨ròu相连,亲密无间,娘……对我很好,可我总觉得,她对我的好,带着一份小心翼翼,透着无意的疏远,我,总不敢像你一样,可以缠着娘取闹,我在娘面前,总是不自觉地端着,要做个乖巧又懂事又听话的小姑娘。这种小心翼翼的关系,让我很难受。”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她。

  早就知道她是个喜欢凡事闷在心里,思虑深重之人,却从未发现,她是在将自个关了起来。那种无法融入众人的感觉,没有血缘的牵绊,让她很是缺乏安全感,我们、特别是娘对她太好,而好的原因,却是因为我们对她心怀愧疚,反而让她觉得饱受排挤,这种心绪长年累月的,终究是要释放的。

  而我、纪玉,对云溪,是一个病引子。

  云溪从小xing子安静,她很少有朋友,又觉得被隔离在我们的世界,而纪玉是与她能说上话的人,多年亦师亦友的关系,让纪玉成为了真正让她觉得亲密之人。

  也许纪玉对她来说,已不止是心爱之人,更是一个jīng神的依靠。

  qíng窦初开的朦胧思慕最是浓烈,却被生生泼了一盆冷水,最是血淋淋的痛彻心扉。她会如此失态,大概是觉得,连这个依靠也被我打破了。

  我道:“云溪,我和明辰小时候不带你出去玩,是因为你身子弱,每次出去受了点伤,回来就要挨娘的打,渐渐地,我们就不喜欢带你出去,并不是故意要冷落你的。”

  “娘只派活儿给我和明辰,也是因为你小时候身子骨弱。”我回想着,笑了一笑:“那时候让你捧一盆子水,你也能累得喘气,还泼了我一鞋子。后来,我们也渐大了,还是不派活儿给你,一是因为你小时候身子骨弱,好容易养得好些了,谁敢累着你呀?二是这些活儿,你也不会做,你还不记得那次,兴致来了要帮我在灶前放火,差点将房子都烧起来了,我和明辰也做惯了,不差你这手;三来,是你针线活计做得好,说是不派活儿给你,其实家里的针线活,倒大多是让你做了。”

  “你说我们对你,就像对着亏欠的债,我且问你,如果是债,又何必付出qíng?我知道不是我的亲妹妹并不久,在我不知qíng时,那些亲qíng,也是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