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问米_作者:touchinghk(100)

2018-04-30 touchinghk

  得, 还知道讨价还价。

  饶是情形紧张,老林仍轻笑出声,从兜里翻翻, 特意掏出一张崭新的十块钱,递给她说:“给你。”

  女娃拿了新钱,喜滋滋捏在手里来回看。待一扭头,看见老林手上的绿豆,又轻轻呜咽两声, 终究还是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将沾了鸡血的绿豆和糯米咽了下去。

  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林一双公鸡眼像迎着光的黑曜石, 目不斜视盯着女娃。

  却, 没有蛊虫,没有蛊毒。什么都没有。

  她手腕上那黄绿色的澄亮脓包,却逐渐蔓延,先到手背, 再到指尖,又在脖子上出现, 慢慢到了脸颊。

  老林一把放开她手, 扭头看向小的那个。

  刚会走路的女娃,话都说不太全,只穿了一个红色的兜兜, 和土黄色的开裆裤。

  小女娃露在外面的皮肤干干净净,白皙细腻,没有一丝一毫脓包的痕迹。老林轻轻掀起兜兜,她圆滚滚的肚皮之上,也不曾有黄绿脓包出现。

  老林瞠目结舌,分明不知蛊虫是如何从二人身上逃了出去。恰在此时,大的女孩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手中仍紧紧攥着老林刚刚递给她的十块钱。

  老林一颗心在胸膛之中狂跳不止,双手颤抖几乎握不住金刚杵。他一手拿金刚杵蘸了公鸡血,一手掰开女孩的嘴,将金刚杵伸了进去,口中默念有词:“乖娃挺住,你可还有十块新钱,没来得及花。”

  终究于事无补。

  金刚杵蘸了鸡血滴在口中,分明丝毫无用。他一根阴沉木筷借了公鸡双眼,眼前仍却空空如也。

  老林怀中抱着七岁的女孩,身体渐渐冰冷,四肢渐渐僵硬,面容渐渐溃烂,双目半睁,指尖仍攥着一张簇新的十块钱。

  他空有一身本事,却连与他萍水相逢的一个小姑娘,都救不得。

  老林跪在地上,面上冰凉一片,无能为力的感觉如洪水一般将他淹没。

  蔡叔,他来不及救。女娃,他拼尽全力也救不得。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到底是忽略了什么?又看错了什么?

  就在此时,屋外又传来唢呐乐声。老林一跃而起,拔脚朝门外奔去。离这家不远,又是红漆白墙另外一家大户,门口站了个鬼鬼祟祟的癞头懒汉,正朝门内探头探脑。

  老林特意瞥了一眼,那人面上虽脏污,却没有溃烂脓包。

  大户院中七八口棺材,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站在院中,离门口有七八步远,正指了探头那个懒汉痛喊:“娘类个脚,墙根儿下的赖种活得好好地,俺家十口人只剩了咱娘仨!”

  老林向前走了两步,这才发觉老人怀中还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里面裹着一个刚满月的孩儿,红润的脸蛋如苹果一般,哪里又半点脓包痕迹?

  老人见老林走近,听了叫骂,防备地盯着他。老林勉强挤出一个笑,冲老人点点头,问:“叔,村长让我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老人松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口中喃喃有词,叹自己一老一小日子怎么过,倒不如一把死了干净。

  说到伤心之处,又站起身来指着门外的懒汉,骂那人是族谱都入不了的下流东西,还有脸来觊觎他家财物。

  老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指着门外癞头汉子,衣袖露出了手腕,隐隐也露出黄绿色的脓包痕迹。

  老林知道老头时日无多,也有几分难过,侧脸再看一看襁褓中的小儿,大张着口打了个哈欠,小拳头举在脸旁,干干净净白白嫩嫩,却像是丝毫没有染病。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在老林脑中一闪而过。

  老林凑上前去,坐在那老人身边,伸出大掌拍了拍襁褓中的小儿,关切地问:“多大了?孩子,入了族谱没有?”

  门口鬼鬼祟祟的二赖子,年轻时鸡鸣狗盗偷鸡某狗,早早便被族谱除了名。老头咬牙切齿,直骂天不开眼,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蔡胡村几百年历史的老村,世代传承。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便是儿满一岁,女满三岁,媳妇嫁入满一年,方得入族谱,进宗祠。

  老林听他说完这句,噌地一声站起身来,也不出言告辞,迈步便出了老头的房门。

  匣子中掏出阴沉木筷,老林口含银杏水,喷在木筷之上,贴在双目,片刻之后再睁眼,视线便恢复了正常。

  他面色铁青,从村口开始一家一家推门便进。家家户户都有死人,可是,几乎家家户户,又都有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