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不说倒还好,外面的人这么一劝,里面的人似是猛地一吞,呛得厉害。鸾舆缓缓行着,偶遇春风推动,半截的帘子遮遮掩掩,隐现出鸾舆内一位看起来只有十三岁左右的少女。
此时坐在鸾舆内的正是江南苏家的小姐,苏浅浅。
苏浅浅此生第一次吃得这么好吃的饼饵,她强吞下怀里的最后一块,又甩起大红色刺金凤袍的袖子在唇边轻轻蹭了蹭,方才朝鸾舆外小心叮嘱的侍婢微微一笑,那侍婢见她竟把饼饵猛吞了,竟也是哭笑不得,宠溺地朝她眨眨眼又摇摇头。
从江南到京城,因是走了些水路,所以只半个月,可自从她们到了京郊外的渡口,这一路行来,每天都有无数人在沿途跪拜。起初苏浅浅被这排场给吓了一跳,可现在,她已经适应得能在这样热闹的环境下静心享受完一盒饼饵,懒洋洋地靠在鸾舆内,眯着眼睛小憩。
苏浅浅虽是江南皇商苏家的嫡生大小姐,可因年幼失了父母,又没有亲兄弟亲姊妹,亲叔叔觊觎她家的家产便把她养在膝下,自小便受尽了白眼。虽说表面上风光依旧,可平日家里大部分下人对她的态度,连庶生的丫头都不如。但苏浅浅却天生自带七分善命。小时候她跟堂姊妹争执,婶娘单只罚她一人跪在后山的小祠堂里。结果半夜府上着了大火,众人皆弄得狼狈,只有她一人,深处小祠堂内,竟一点没被惊着。每次有人要戏弄她时,反弄巧成拙,作用在了自己身上。后来又有看相的和尚给的预言,说她生来便自带贵气,将来能母仪天下。自此,府上的人便常常避过她,除了她自己房里几个侍候的小丫头外,人人只当它是个透明人。
可谁知,今年开春一道圣旨下江南,一身紫杉官服的钦差大臣翟茂载着几车的聘礼到了江南苏家,她苏浅浅的一生就此不同。一时之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家里的姊妹亲戚皆跑来道喜,沾亲拉故,好不热闹。
面对堆满了库房的珠宝绫罗、金玉古董,苏浅浅自是欢喜的;家里从前都不跟她一起说话的人现在每日都要到她房里走动,她既惊喜又别扭;想到自己不久后便要辞了家乡去往京城,她既期待却又隐隐地觉着不安;对于自己将要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她内心其实是抗拒的。但这种种一切,忽如一夜春风来,倒教人难以一下子理得清楚。说到底,她不过也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自小又没了母亲教养,没规矩、没约束,想到哪里算哪里。
就这样任由人给她穿上嫁衣,画上萧国贵族女子盛行的妆容,千拥万簇下被送上了皇室的花船。一路风光地到了京郊外。在她还没来得及多想的时候,便要奔赴这个未来的所谓归宿。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京城,虽因未举行大婚,故还不曾有百官相迎,但站在官道旁看热闹的百姓却是熙熙攘攘,排成长龙。苏浅浅被看得心生烦闷,所性闭上眼睛眯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鸾舆已经入了皇宫门,停在毓秀宫前,这里是宫中贵人们入宫选秀时住的地方。苏浅浅自江南而来,还未举行大婚,住在东宫不合适,皇帝怜她幼女无依,皇后便把她安排在毓秀宫中的主殿内住下。
已是黄昏将至,苏浅浅微微睁开眼眸,发现鸾舆已经不动了,周围静极,只听得见树叶沙沙作响,杜鹃轻唱,有一股子幽凉的意境。恍惚中,苏浅浅懒洋洋地掀开帘子唤侍女笑笑:“笑笑,我们到了么?”
侍女笑笑正恭恭敬敬守在鸾舆前,见苏浅浅醒了,便上前道:“姑娘,我们已经到了,这里是毓秀宫,皇后殿下传旨让您先住下,大婚要等到四月。因陛下近日去眉山寺礼佛,故而过些时日才召见您。”
苏浅浅闻言点点头。随着笑笑的搀扶从銮舆上走下来,因为久坐而略僵麻的膝盖有些不稳,目光迟迟地打量着周围——见笑笑身后站了一排八个宫女和八个小太监打扮的,皆是低眉垂目,温驯模样。又见笑笑旁边站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抿着唇,白皙的皮肤,右边眼角下勾着一颗朱红色的痣。那少年见苏浅浅的目光注视在自己身上,便俯身跪下,道:“殿下,奴婢伯宣,是皇后殿下派给您的太监总管,以后定当尽心侍奉您的起居。”
苏浅浅本是商人之女,这些年又过得委屈,虽身边也曾有过几个小丫头子,但也是如姐姐般照顾她的起居,如今来京,便只带了笑笑一人,几时见过行此大礼的?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做,只尽可能显得和善些,道:“快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