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童答:“不知这抚琴的公子是谁,只知道与他一起来的,是大司马。”
“他?”卫清歌笑道,“他也会与人来这里吃茶抚琴的?今日倒是我金陵城的太阳要往东边儿落么。”
苏浅浅闻言,忙问:“大司马?可是燕字章来了?”
“是他来了,也不知今日是怎的,竟假风流起来,还是带着雅士来招摇的。”
连苏浅浅也“扑哧”一声险笑出来,呛得脖子发紫,直咽了几杯茶才好。
却没想,这边的雅士还没招摇够,楼下竟又出来个闹事的。
“杏花春絮吹满头,谁家少年足风流?”有酒客闹事,竟在楼下唱起来,还白眉赤目地伸出胖手与楼上之人挥了挥。
卫清歌皱着眉闭了眼,心里一阵糟。不用看便能听出来,楼下闹事的,正是宫里的混世魔王。
“咦?他怎也来了?”苏浅浅放下刚刚啃完的醉香鸡,瞪大了眼睛看见楼下那个胖硕的身影,正歪在水潭边上,怀里抱着一坛酒,朝楼上的人唱着不知哪里听来的曲儿,惹得众人注目。可他却不以为然,仍自顾陶醉地唱着。
那人便是三殿下,燕殷,虽为皇后独出,却因身材肥硕、行事乖张荒诞、且粗陋愚笨而被金陵一众贵族唯恐避不及。只湖阳县主卫清歌,因与他是表兄妹,故而常常拿他当傻子枪使。
此时,燕殷竟醉得闹闹乎乎,身边虽围着一圈仆从侍婢,却没一个敢上去拦,任由得他在院子里胡闹。
那楼上抚琴的公子果真是被他扰得恼了,只听琴弦“铮”地一声,便不再有,对面那扇雨过天晴色的窗子被人轻轻闭上,再看不清里面情景。
☆、036
燕殷站起来,挠着头朝楼上问道:“怎么不再弹?”过了良久不见人回应他。
又大声问:“楼上抚琴者可是哪家的公子,可否与孤一叙?若是果真有风流才情,孤自是少不了他的好处。”
却又过了一阵子,仍没有回复。
那燕殷便借着酒气,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对面门口,直直要冲上楼去,有个眼尖的小仆婢欲上前拦住,口口声声劝道:“殿下,使不得,这边楼上可是大司马的客人!”
那人本是好劝,可他毕竟不晓得燕殷的脾性,若是这时他尚没醉,或许听得进去劝。可这时候燕殷恰喝得大醉,神情恍惚,最易冲动,甩了袖子轰开拦着的仆婢,怒道:“不过是他家的客,没的你们这般紧张拦阻,若是他燕字章就在上头了,难不成还抬着壶端着水地赶着去给他为奴为婢?”
那小仆俾本欲再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人给拉住了,想来燕殷平日也不好惹,且放他上去,全当一出戏看。
燕殷越说越带气,本来最近便在宫里处处受制,若方才人没拦着他倒还好,这会儿勾得他非要上去看看不可。说罢,便扶着楼梯跑上去,半匍匐着身子推开了楼上雅房的红木雕花大门。
雅间里,燕字章身着一身紫色长袍,坐在桌边上吃着茶,抬眸指着喝得面红耳赤的燕殷问道:“何人如此喧哗?”
这一问,倒是把仗着酒气的燕殷给问懵了,直直地站在原地,歪着脑袋四处打量,似是探究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正面对着燕字章。
燕殷抽了抽鼻子,撸着袖子道:“我说倒是谁呢,没曾想是十三猫儿在此处喝茶!”
燕字章小时候最不爱读书,而皇帝燕琼却一向重文才轻武道。
一次,皇帝把京中皇族子弟们聚在一处,考量众人平日里习文读书的分量。众人皆对答如流,唯独问到燕字章时,恰考的是《左传》里的文章,燕字章支支吾吾背诵道:“舍,军行十三里。后重耳反国执政,晋楚城濮之战……”,听得燕琼直摇头,感叹:“看来这些儿郎们还要勤学苦读,勿忘祖德啊!”
待燕琼离开后,越王脸面薄,被气得脸都紫了,直直冲燕字章扇了一个嘴巴,恨恨道:“蠢材,蠢材!平日里吃得东西都进了猫儿肚里?军行十三里?你才十三里!”
自此,“十三猫儿”便成了燕字章的绰号,只是如今他战功显赫,金陵城再没人赶提起。
燕字章怒瞪燕殷一眼,“你来干什么?”
“孤……”燕殷本以为只是个燕字章家的戏子在楼上抚琴,自己上来借着醉调戏一番,就算日后被燕字章知道了,他越王府也不好声张。却没想到,一推了门进来,刚好遇上了燕字章,自己还好巧不巧地把小时候的戏话叫了出来。只得又道:“孤……兴许是酒喝多了,走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