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_作者:时镜(123)

2018-05-16 时镜

  薛廷之躬身拜道:“廷之替临安谢过母亲了。”

  说话还是太客气。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感动,也有些复杂。

  不过,好像半点也不心虚。

  陆锦惜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也知道临安还病着,也不多耽搁他时间,只道:“下不为例,去吧。”

  “是。”

  薛廷之这才提着灯笼要退。

  他对陆锦惜行礼后,转了身。

  身量气场,却一身单薄,踩在少年青涩与成熟的交界处,气质显得极为奇异,只觉得已经有几分气度。

  只是迈步的时候,身体有些晃动。

  左足微跛,是他身上唯一的不完美。

  陆锦惜站在原地,披着厚厚的水貂披风,在眼见着他身影在夹道上渐远的时候,双眸便渐渐冷淡下来。

  这么晚了,从外面回来……

  但愿的确是临安病了吧。

  她心里这样想着,便执着那一支开了大半的海棠,重进了门,待去唤青雀起来,派几个眼睛尖做事稳的丫头去薛廷之那边。

  “咔。”

  门合拢,有轻微的响动。

  夹道尽头的薛廷之,听见了,脚步便是一顿。

  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却看不见东院,也看不见海棠,更看不见陆锦惜的身影,只有一条寂寂无人的夹道。

  两侧都是高墙,他就站在中间。

  灯笼的光,有些暗淡。

  空气里好似有着一段暗暗的、微冷的香息,萦绕在他身周,他便想起了陆锦惜执在手中的、带着露水的海棠。

  半开的一支。

  是海棠的香吗?

  他脑子里恍惚地掠过这个念头,可回头来才隐约记起:海棠无香。

  嘴上说“下不为例”“只当没发生”,行动上却要派几个丫鬟到他身边来,明日一早还要去请鬼手张……

  到底算是信,还是不信?

  这一位嫡母,也有些意思了。

  薛廷之看了一会儿,唇边的笑意,便带了点冰冷意味儿。

  他无声地迈步离开,才施针不久的跛足,还有着轻微的发热和刺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那一个,被挑断了脚筋的、染血的夜晚……

  霜月照着他,也照着京城千家万户。

  外城东的回生堂里,这会儿还亮着灯,学徒们大多已经睡下了。

  大堂里只有鬼手张。

  他紧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声,把用过的银针,一根根清理了,放在火上烤了一遍,才收进针囊里。

  他徒弟纪五味则正在堂内收拾,把一盏灯笼挑了挂在外面,防备着深夜来求急诊的人看不见路,随后便返身把一扇扇开着的门都给关上。

  听见这一声叹,他回头看了一眼,奇怪道:“师父您怎么了?是晚上出诊,遇到什么疑难杂症了吗?”

  鬼手张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疲惫上来。

  他收了针囊放下,又取了一杆笔,准备把薛廷之今日施针的情况,记载下来,只回道:“疑难杂症到到处都是,行医一辈子,总要遇到几件的。你小子,别关心那么多,赶紧关门。”

  “哦。”

  纪五味吐了吐舌头,两手拉着门把,就要将最后一扇门给关上。

  谁想到,就在两扇门就剩下最后一条巴掌大门缝的刹那——

  “慢着。”

  是一道清雅的嗓音,有些低沉,像是醇香的酒。

  那一瞬间,纪五味都好似闻到了酒香。

  几乎是同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便伸了过来,搭在了即将闭合的门扇边。

  看似不很用力,却有一种笃定。

  纪五味吓了一跳,一时不敢再关门。

  那伸过来的一只手略一用力,门扇边开了尺来长的缝,一道昂藏清逸的身影,一张含着些微笑意的俊脸,暗竹叶纹的鹤氅,隐约能看见个角。

  “顾、顾大公子?”

  纪五味认出他来,顿时诧异不已。

  顾觉非人在门外,笑了起来:“要关了吗?你师父人在吗?”

  还在堂内记医案的鬼手张,听见这声音,险些吓得魂不附体!

  一时之间,面色大变,一骨碌地就缩到了柜台下面,大喊了一声:“不在!我睡了!”

  哼,这老家伙,还要装!

  顾觉非似笑非笑,只拍了拍纪五味的肩膀,道:“来,让个道,我今晚跟你师父,有些知心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