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寒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忘记那一句“还行吧”,只是陆锦惜话既然这样说,她自然也不会纠缠于先前那句话。
当下只勉强一笑:“那奴婢这便回府,回了永宁长公主。他日您来访,只管差人先来告奴婢,奴婢为您打点一番。”
“那届时便有劳绣寒姑娘了。”
陆锦惜拿着那名册,客客气气的。
绣寒于是道一声“告辞”,这便在丫鬟们的引路之下,退了出去,回长公主府复命去了。
至于永宁长公主会是什么表情……
陆锦惜仔细一番思索,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随手将名册扔回了桌上,暂时也没细看的意思,只抬首看向屏风后面。
她方才与绣寒说话,也没避着里面。
先前鬼手张已经为薛廷之看诊毕,不过知道陆锦惜在与人说话,所以就站在了后面。直到绣寒走了,他才走了出来。
陆锦惜脸上挂着关切的笑容,上前问道:“怎么没见大公子出来?张大夫看得怎么样?”
鬼手张刚才在后面,其实也把陆锦惜与绣寒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只隐约觉得这一位大将军夫人的秘密其实也不少。
但他毕竟是个外人。
所以他只不动声色瞧了她一眼,回道:“大公子还在里面,他这腿疾,有些麻烦处。”
陆锦惜点了点头:“还请您一论病症。”
“大公子腿疾乃是先天所留,左足脚筋在脚踝一段,因寒气侵袭入体,所以有蜷缩。或许为其母曾在孕中受伤,所以影响到胎儿。”
“若早年延请名医,加以调养,本能好起来。”
鬼手张觉得自己扯起谎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因为对薛廷之的经历了解,又精通医理,即便胡扯都很有道理。
“只是边关苦寒,寒气又侵。加之大公子回到京城之时,年纪已不算小,所以这一段脚筋,已长定了。到今日,已算是痼疾。”
“若要治愈,也是水滴石穿的长久功夫。”
“针灸正位,药浴舒缓,辅以食疗,或恐能一解苦痛……”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便渐渐低了下去,面上也多了一层沉沉的阴云,似乎并不很开心。
薛廷之这腿脚的“痼疾”,他比谁都清楚。
脚筋断了再接,已是他当年医术登峰造极之作,勉强让薛廷之能下地走路。但要彻底与寻常人无异,却难如登天。
这么多年来,他虽没放弃,甚至固执地医治。
可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彻底恢复如初的希望,微乎其微。
鬼手张这一副表情,陆锦惜当然看在眼底。
只是一则她不知道对方所思所想,二则鬼手张医者仁心,寻常人见了这表情,也只当他怜悯病患,叹息神伤罢了。
所以,陆锦惜实在也无法往深了想。
她听出了鬼手张话里隐含的意思,又想起薛廷之方才的表情来,心下也难免复杂几分,只道:“张老大夫医术高明,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大公子毕竟是大将军留下的血脉,但有一丝治愈的希望,我们也愿尝试。”
“哼,你们愿意尝试,我还不乐意治呢。”
鬼手张先是冷哼了一声,似乎宣泄着对陆锦惜的不满。只是很快,他眼珠子一转,把话头绕了回来。
“不过看着,也实在怪可怜的。我这人就是宅心仁厚,治他却不是看在你们将军府的面儿上。你们也别给自己戴高帽子就是了。”
成吧。
反正他是大夫,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陆锦惜从来能屈能伸,对这点小事当然也不挂怀,只笑容满面恭维道:“您自然是妙手仁心,是我等俗人总以己心度您,往后必定不敢乱说话。您肯治,也算是大公子修来的福气了。”
“这话听着就舒服多了。”
鬼手张那沾着点花白的眉毛,都挑了挑,心里头美滋滋的。
一则陆锦惜这两句恭维,实在是温言软语,叫人听了浑身舒坦;
二则大公子近年在府里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如今陆锦惜竟然能坦然请他来给大公子看诊,还要请他为大公子治病,往后就不用偷偷摸摸,对大公子这病疾必定好事一桩。
两者相加,鬼手张竟觉得看陆锦惜都顺眼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