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娘去世的那日,也是个雨天,葬礼很隆重,出嫁的大姐、二姐、三姐都被爹爹叫回来参加五姨娘的葬礼,连几位大忙人姐夫都来了。出殡的时候却没人愿意为五姨娘披个麻、戴个孝,我几步到了爹爹跟前,“我替她披麻戴孝。”为了这个事,娘亲气得撅了过去,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怎么搭理我,我很郁闷,时常出去散心,在郊外小镇的一个庙会上,我认识了一个很特别的男子,他说他叫傅煜,是凉州第一帅,我觉得他是凉州第一厚脸皮。
正御元年,爹爹被皇上封为镇北王。她被封为镇北大都督。我觉得,真是太有面子了,比那日在集会上跳《霓裳羽衣》更有面子。
她戎装凯旋的那日,已过了五姨娘的满七。她独自在五姨娘的墓前跪了一宿,我以为她会哭,可是她没有。我远远的看着她,心里好生不忍。家里的当家主母已是我娘亲了,我盼着娘亲能为她做主,给她许个好人家,让她早早的嫁出去。可是我娘亲却说,“她的事,轮不到别人操心。”
皇上的赏赐合着道贺的人流,日日络绎不绝,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她每日忙进忙出,一整天也不见人影,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北疆都已经打完了,怎么就不能歇一歇呢。后来爹爹说,她要进宫为妃,我心里真是凉了一大截。
傅煜说要来提亲,我叫他等一等。她在宫里的日子真的跟我担心的一样,不如意,她没有办过一场家宴,据说连花月宴都不被邀请。后来,我更是听说,皇上从不在她的宫里留宿。这样的境遇,叫我如何欢欢喜喜的嫁去凉州。当初京都到北疆的距离,遥不可及,如今,我却是不能亲手划出我和她之间的遥不可及了。
我跟爹爹说要进宫的时候,爹爹吃了一惊,死活不允,我绝食三□□迫爹爹让了步。说服娘亲相对简单,我让娘亲想一想有朝一日我在紫金殿内为皇上跳霓裳舞的样子,该是多么为她争脸。但是,我没有想到,我竟要寻个理由说服武帝。
我入宫前,傅煜潜入府中看我,想说服我放弃入宫的念头,想说服我嫁去凉州与他一同生活。我很想解释些什么,或者倾诉些什么,但是我没有,只是平淡的摇头,甚至都没哭。傅煜走了,我觉得自己的心也死了,此生再不会爱上别人。
我入宫很简单,也没有什么隆重的仪式,因只是贵人的头衔,连册封典礼都不需要。但是我很高兴,因为武帝赐我随住拜月宫,我日日都能见到她,竟比在家的时候住的更为亲近。再见面的时候,她外出刚回,我正和武帝嬉闹,因为我答应过要配合武帝。据武帝说,她十分不解风情。
武帝对我很好,也很客气,赏赐了很多金银细软、绫罗绸缎,时常来偏殿留宿,只是他睡偏殿,我睡偏厢。我时常会在他入睡之后,来到窗边偷偷观察她的寝殿,想着此时此刻,她可在黯然神伤。
她随武帝去了清泉宫,我觉得是个改善关系的好时机,只望她能好好把握。却不想去了一个月都不见她回来,我很着急,很担心。她回来的那晚,武帝把我叫了去,问了很多她的往事。我如数家珍的一一道来,武帝听得十分高兴,我觉得,武帝是喜欢她的。
除夕的家宴,我欢天喜地的筹备了很久,我已经很多年不曾同她一起吃过饭,但是,她却没有来。武帝说她去了浮云山乾元寺,估摸着要过了元宵节才会回宫。我有些难过,因为她不晓得这个家宴是专门为她筹备,为了不让她尴尬,我早早的通知了家里所有亲朋,要她们务必婉拒我的邀请。这个除夕,竟是我从小到大最冷清的一个除夕。我一个人,对着一桌子菜,枯坐到天亮。
原想在春季的花月宴上舞《霓裳羽衣》,却不想她突然风寒,被武帝接到清泉宫去了。于是我随便挑了个曲子,舞了一段。至于德妃如何失手伤了武帝我一点也没有看清,我的满腹心思都不在花月宴上。后来,骆锦言被废,武帝封我为德妃赐住颐庆宫,我才隐隐品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她从清泉宫回来,隔了几日我才去看她。彼时,我已经想清楚当如何守护她了。据我观察,武帝虽然爱她,却更爱自己的江山。这样的男人,是托不了终生的。她命人掌我的嘴,我不生气,反而很庆幸,姐妹情谊深,只会将彼此都葬送。骆锦言的枉死便是最好的证明。
甘泉宫的慧妃似乎和她有些交情,二人时有走动,我觉得挺好,横竖我和她是不可能好好往来的。而且我和她的关系,只能越来越差,最好差的人尽皆知,才是对彼此最好的保护。我隔三岔五就要去拜月宫找找麻烦,滋滋事,其实每次闹完回来,我都忍不住独自垂泪,回想着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粉雕玉琢的样子。